她迅速环视四周,焦虑不安让她的眼神出现了明显的恐惧。
现在怎么办?
前路后路都算完了。
她还可以在火焰的夹击之中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等待消防队到达,但小男孩肯定会死于中毒。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刻,一个少女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没事吧?”
“什……”受惊的她慌忙回过头,看到站在眼前的短发少女,不可思议地穿着穿着一套瑶族服饰,手里还提着一条湿透的浴巾。
“抱歉,时间宝贵,我们现在赶紧离开这里吧。”少女没有再多言,指了指前面的火场,示意她赶紧过去。
“但是……”复兴者呆愣了一秒,低下头看看自己被灼伤的小臂,“我会被火烧到……”
少女惊诧地走上前来检查她的伤势,走近了以后,不知名的复兴者才猛然发现少女头上的头冠与身后的长尾,“你……”
少女毫不迟疑地抖开浴巾,将它披到复兴者肩上,一头长着头冠的恐龙瞬间出现在她的身侧,冲入火场,用嘴将几扇冒出大火的房门全部关上,随后回到她身边,伏下身子,面对着火势稍稍减弱的的楼道。
少女对她喊道:“快上去!”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服从少女的命令。
她在恐龙的背上稳住重心以后,就被恐龙携带着如箭一般向前射去,火焰来不及对她造成过大的伤害,只在她的身体周围制造了一闪而过的灼热。
待到恐龙停下,她已经处在火焰包围之外了。
恐龙从她的身上扯下浴巾,随后再度冲回火场。
等到它再次出现的时候,背上驮着的是少女。
少女的面庞为黑烟所遮掩,她的胸前抱着一大团深色的东西。
在离开火场的那一刻,那一大团深色的东西碎裂开来,化作片片骨骼头冠散落于地,露出中央裹着浴巾的小男孩,少女从恐龙背上翻身落下,“快走!”
此时的她变了一身衣装,变成了普通的t恤和裤子,头冠和尾巴也消失不见,从外表来看,她已经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了。两人顺着台阶疾速而下,少女抱着孩子,加快步伐,从前方打破的窗户跳出居民楼,复兴者选择了跟从。
在冲出居民楼重见天日的那一刻,等在那里的除了少女,还有一个戴眼镜的青年。
青年对她颔首示意,“快去躲起来吧。”
她不知道青年是怎样猜透自己的心思的,但不用解释还是令她倍感欣慰。
青年抱起昏迷不醒的小男孩,带着少女,一起向人群密集的地方奔去,而她则朝着反方向,重新奔向自己迷茫的流浪生涯。
……
剧情大概编成我和云在窗户旁边发现了昏倒的小男孩,离开的借口则是组员在山上等。万幸的是,小男孩没有生命危险,消防队也已经到达开始救火了。
“这样让她走没关系吗?”云绫华向我问道。
“我不是说那个意思。她身上有烧伤,被人发现就一定会被治疗,要治疗就得去医院,那样复兴者的身份就很有可能露馅。等到她的伤痊愈了,应该会回来找我们,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应该和你当初的情况差不多,是很需要同伴的。”
“有道理。”
“咱们快点上山吧……”
“柯教授!”一声呼叫打断了我的话,我循声望去,才发现我的组员们全都扎堆站在路边等着我们。
“怎么样?”
“没出事吧?”
我先止住了他们七嘴八舌的问话,“你们都来了?”
“组长副组长都不在,我们在山上干什么呀。”
“行吧。”我为他们简要讲了讲我们的经历(当然是编造的),引起了一阵赞叹。
“是云的功劳。”我这样回答。
“这事没什么可谈的了,咱们回山上去吧。”云绫华摆着手,不太自然地笑着,试图把话题岔开。
“你们都拍了些什么?”察觉到她的意图,我就开始帮忙了。
拍这种照片不算什么难事,就算找不到动物,拍摄植物的照片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随手就能拍一大堆。
就这样,我们把刚才走过的路重走一遍。
太阳已经高升起来了,在七月初一个晴朗的日子,气温升高的速度也显得异常夸张。
很快周围已经响起了一片怨言,我加快脚步带着组员们走进有荫蔽的林间道。
在那里,不知名的复兴者在等待着我们。
站在围栏旁的她身姿娉婷,檀黑色的长发扎成两个修长的双马尾,在我见过的复兴者之中,她的长相也算是格外惊艳的类型。在兽脚类的复兴者常见的硬朗线条在她的脸上并不丰富,她的面庞更加柔美,更为秀气,也并不隐藏着好斗的情绪。她的双眸令人联想到沉静的秋水,正将犹豫的目光投向我们,肌肉绷紧的双腿随时准备转过身逃跑。
“你好。”我装出与她相识已久的样子,很自然地打了招呼。
“哈喽。”云绫华亲切地招招手。
这一波攻势让她不好直接逃走,于是也只好带着有些生硬的笑容回应,“你们好。怎么在这里?”
“我们要完成学校的研究性学习,所以今天来这里拍点照片。”
“你来这里散步吗?”云绫华走上前,热情地握起她的手,就在那个时候观察了一下她手上已经愈合的伤口,随后才轻松下来。
“啊。”复兴者的眼中闪现出惊讶,或许她未曾预料到云绫华与她握手的动作。她呆愣了两秒,忽然抛开一切生硬的神色,灿烂而娴静地点头微笑,“嗯。”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来?”云绫华松开她的手,声音里满是温柔。
“我很愿意。”
我听到后面组员们的窃窃私语,“柯教授认识的美女还挺多的。”
某种程度上还不算说错。
只要“女”指的是外形是女人的存在的话。
而且这位严格来说我还不认识。
我们三个走在前面,后面的组员们因为与陌生人不熟识,而且这位复兴者的外形也带来些许距离感,就和我们隔了一段距离。
“首先确定一下,你是复兴者没错吧?就是可以召唤爪牙和恐龙本体,还可以长出尾巴之类的。”我低声问道。
“召唤恐龙可以,但是其他的我不了解。”
“那就和我以前的状态很像。你叫什么名字?”
她凄苦地笑了笑,“如果我说我不记得,你们会不会很奇怪?”
“忘记了自己名字的半人复兴者确实还是第一次见到。”话虽如此,我还是没有太过惊讶。在和复兴者打交道的四个月间,我已经学会了对任何事情都不惊讶。
“就是说你成为复兴者的时候并没有自己的名字?”云绫华问道。
“名字是……”
“你的本体是什么动物?”
“我……我不认识。”
“等会到了没人的地方,叫出来给我鉴定一下,我可以给你命名,那个时候你的名字大概也会回来。”
“先别着急问,我现在就讲讲是怎么一回事……”云绫华花了点时间把设定讲清楚。
这段讲述结束以后,我才开始问及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为什么你会被火烧伤?”
“我不知道,”她沉郁地低下头,“只是……本体留给我的记忆里,出现过火灾或者是类似的什么……”
“你的本体是死于火灾?”
“不。我感觉的出来,在火灾来临的时候,它已经死去很久了。”
“那火灾是……”云绫华皱起了眉头。
“那就是说化石遭遇了火灾?”我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如果是这样的话,下一步就是确定发生了这种事情的博物馆和研究所了。”
“没错。只要确认一下你的本体是什么动物,再调查一下收藏标本的博物馆,应该就可以得到答案。”
……
“来,让我看看。”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头长度处在六米到七米之间的棘龙科恐龙,依据它极具特色的头部轮廓形状,我也可以判断出它是一只挑战者激龙。
装饰这头半水生动物的是美丽的黑色、蓝色、白色和棕色交替的细腻鳞片,碧蓝色的缝形眼妖艳而冷酷。颗颗圆锥形的牙齿从上颌延伸而出,贴在下颌侧面,
不需要太多的犹豫,我抽出灭绝写下“irritator challengeri”,也就是激龙的学名。
然而,在发光的字体贴近复兴者的额头的时刻,它们的表面忽然出现了火焰灼烧的图样,我们还来不及反应,就有一半的字母在燃烧之中化作灰烬,只有剩余的一半送给了复兴者。
接收到名字的那一刻,她几乎化作一尊僵死的石像,她眼中所有的光芒转瞬之间堕入黑暗。
不过毫秒之后她又恢复了意识,并且在她恢复意识以前,她满怀惊恐地下意识躲避了仍在燃烧的灰烬。
“这是怎么回事?”云绫华目睹了这反常的过程。
“你想起来了吗?”我急切地向复兴者问道。
“你指的是……想起来什么?”她颤抖的瞳孔中投射出深邃的恐惧,痉挛的双手不自觉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这种状态让我暗暗感到继续问下去不太合适。
但放着不管明显是一个更糟糕的选择,所以我还是问了下去:“你的名字?”
她眼直直地看着我,用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声音回答:“查兰杰?艾丽塔。”
学名的直接音译,我不相信会这么巧。
“不对,我说的是你的原名。”
“原名,不……没有,我没有……”
“别紧张,”云绫华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慢慢来。”
“呃……”痛苦的神色出现在她的脸上,“我想不起来……作为人类的记忆全都没有……”
“柯,要不要再试一次?”云绫华问道。
我挥起钢笔,将激龙的学名再写了一次,然而此时出现的情况是,刚刚完整无缺的学名在写完的那一瞬间就消散了。
“这没用。”我摇了摇头,“问题出在别的地方。”
“如果没有人类的记忆,能不能告诉我们,有哪些记忆回来了?”
查兰杰(现在为了方便还是这么叫吧)的眼睛转换为激龙那蓝宝石一般的缝形眼,她呆定的目光越过头顶遮拦的竹枝,指向天空。
哪怕仅仅是激龙的记忆片段,所留下的也只是残缺的片段。
查兰杰告知我们的是鱼鳞摩擦喉咙的触感,白垩纪的光、尘与水,林与溪之间漫步的瞬间,将牙齿刺进古魔翼龙颈椎时尝到的血味,在阳光之下懒散地滑动瞬膜,之类。
即便如此,在她尽可能详细叙述的片段化记忆之中,我还是确信了之前掌握的线索。
她告诉我在楼道里被火星烧到的时候,博物馆里火灾的影像才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2018年9月2日,巴西国家博物馆的火灾,激龙的正模标本正是在此次事件中遭到毁坏。
尽力完成这些信息的叙述以后,查兰杰用暗哑的低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或许我本来就不是人类吧。”
“你不是怕火吗?”
我的这个问题似乎令她难以理解。
我接着说了下去:“你在明知道自己会被火烧伤的情况下,还是愿意去救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子,这就足够证明你是人类了。”
她显露出深思的神色。
这样的闲谈最好不要进行得太久,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首先要把研究性学习的事斩草除根。
这样想着,我招呼云和查兰杰,赶快离开公厕后这一片蚊虫密集的地区,回到路上和组员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