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查兰杰推开木门,走进撒哈拉的办公室。
撒哈拉用她的声音为查兰杰留下了第一层印象。
她成熟的声音轻柔到近乎甜蜜,短短的两个字已经称得上彬彬有礼。
走进办公室的时刻,撒哈拉正站在办公桌后,神秘莫测的赤红色眼眸正看向查兰杰。
夜色般柔顺的长发低垂到白色的军礼服上,两个暗红色的泪骨角本身就是优秀的头饰,让鲨齿龙的复兴者增添了一抹撒旦的气质。介于苍白与白皙之间的皮肤正沐浴在窗外洒进的阳光之下,与赤红色的虹膜形成鲜明对比,稳居在虹膜中央的缝形眼瞳深邃而神秘。她的美丽不会带来软弱可欺的误会,反而营造一种危险的氛围,文雅地抿起的嘴唇之后潜藏着噬人鲨一般的利牙,那也正是她名字的由来。
正如认识丘布特、埃及普特一样,查兰杰自然也认识撒哈拉。
而且早在她们这一次见面之前,撒哈拉的形象就早已留在了查兰杰的脑中。
她当然记得,柯志仁为她带回记忆的时刻,走马灯般出现在眼前的黑发红眼复兴者,究竟是谁。
门在查兰杰的背后悄然关上,不知卡洛琳是守候在门外,亦或是选择离开。
如今,面对撒哈拉的仅有查兰杰一人。
出人意料的是,见到查兰杰的出现,先鞠躬的是撒哈拉,“初次见面,查兰杰小姐,有劳您光临卡玛卡玛。我是撒哈拉?卡查诺顿,撒哈拉鲨齿龙的复兴者。”
查兰杰警惕地注视着撒哈拉的举动,她明白眼前的复兴者不仅仅只是一位可怕的敌人,同时也是王朝庞大计划的总指挥。
但联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查兰杰还是硬着头皮鞠躬,“很荣幸见到您,阁下。”
“请坐。”查兰杰的印象没有错,眼前的撒哈拉的确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态度,她看起来是如此周到有礼。撒哈拉为查兰杰指了指办公桌前的座椅,等到查兰杰狐疑地就座以后,撒哈拉才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王朝统帅举起桌上的咖啡壶,为战俘倒了一杯咖啡,“请用咖啡。我能担保,它们的味道很出色。”
查兰杰没有碰那咖啡,只是沉默无语地久久注视着坐在办公桌另一边的撒哈拉。
毫无疑问,直接动手夺走她父母生命的,是丘布特?泰雷诺提坦。然而,假若没有眼前这个态度谦和的复兴者默许的话,一笔又一笔的血债也不会经过丘布特,以及王朝众多杀手被染红的手。
撒哈拉,是王朝意志的代表,就是残暴无情的刽子手。
“阁下,”查兰杰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您让我来到这里,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不止一个,”在查兰杰喝咖啡之前,撒哈拉也没有举起桌上的咖啡杯,“其中的一个,您可以理解为,我想看看您,以及看一看此时此刻,您多少能够代表的反抗组织。”
查兰杰皱起眉头,她的下颌哆嗦了一下,“您应该明白我们对王朝的态度,阁下。”
撒哈拉的左手肘支在桌上,半握拳的左手托起她的面部,“如果您真的能作为组织的代表对我发言,那么我确实能够感受到诸位的态度:仇恨,对吗?”
“您洞察秋毫。”查兰杰的拳头在办公桌下,在撒哈拉目光所不及的地方悄然攥紧。
“自然,查兰杰小姐,”撒哈拉的左手离开她的脸颊,在空中做了一个优雅的手势,“王朝夺走了您的记忆,把您从人类社会排除出去,毁灭了您旧有的生活,而且在您的面前,杀害了您的父母。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激起怒火和憎恨了,您毫无疑问拥有仇恨我们的权利。我完全支持这一点,我鼓励您把我们视为不共戴天的敌人。”
“而且,您以及王朝的计划,还不仅仅停留于此。越来越多的半人复兴者将会加入反对你们的行列,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阁下,我劝您最好选择收手。”
撒哈拉的微笑魅惑而神秘,“我们的计划?”
“你们想要得到灭绝,消除人类的计划!”查兰杰骤然从椅子上站起,提高了声音,“仅仅为了一己私欲,你们就想要毁灭我们的种族,我们绝不会容许你们的计划得逞!”
撒哈拉的态度没有因为查兰杰的愤怒改变分毫,她依旧保持着镇定从容,以及那教条般的礼节,“您犯了一个错误,查兰杰小姐。您的说法缩小了我们的目标。”
查兰杰无言地瞪着撒哈拉的面容,如果不是考虑到实力上巨大的差距,战斗可能已经爆发了。
她宣战式的举动,也没有让一米之外的撒哈拉不悦,更不会让她展现出暴戾。
“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消除人属智人的存在而已。如果我们真的掌握了神话一般的力量,又怎么可能会止步于此。这一点,我必须向您申明。”
“那你们的计划是……”
“简单来说,我们将会消除过去发生在森诺曼期终结时的那场灭绝事件。灭绝事件之后的九千万年,会变成这颗星球历史上一场可有可无的梦。无论是暴龙、希克苏鲁伯小行星,还是冰川期和猛犸,亦或是您最关心的,人类,都会烟消云散。我们的魂灵会重新获得躯体,重新掌握地球的主权,重建我们的王朝,这一切需要凭借灭绝的力量。您明白了吗?”
查兰杰呆愣地注视着撒哈拉,曾经听闻的只言片语最终汇聚成完整的计划,展现在她的眼前。
这就是为何索里安的部队会被制造出来,这就是为什么战争的氛围会逐渐浓厚,这也是为什么王朝与联盟的冲突会愈演愈烈,以至于如今世界都已经站在第二次化石战争的边缘。
“这种毫无人性的计划!……”查兰杰喊道。
“毫无人性?我不得不提醒您,注意一下我们的身份,”撒哈拉举起咖啡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打手势请查兰杰坐下,“既然我们不过只是一群复活的动物,那么我们何必在乎人性道德的条条框框呢?”
这一句话问住了查兰杰。她忽然明白了未来那场战争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只有暴力的战争能够最终解决冲突。
撒哈拉的眼眸深处暗暗闪烁起一种光芒,“我开始好奇您接下来会使用什么词语了。野蛮?残酷?您知道,这正是我们的信条。”
“邪恶。”查兰杰最终颤抖着说出这一句话。
“邪恶,”撒哈拉似乎听到了什么并不幽默的笑话以后,礼貌地笑了笑,“能否告诉我,您文明的种族在毁灭了鸟类的四分之一、兽类的五分之一,难道曾经想过这是邪恶的吗?最后一只原牛被长矛杀死的时候,最后一只大海雀的卵被靴子踏碎的时候,最后一只自由的旅鸽被子弹射穿的时候,凶手们会想到这违反了正义吗?如果没有的话,恐怕我们这些野蛮的动物也就没有理由背负这份邪恶。”
“但我们现在已经明白我们错了,我们正在尝试挽救这一切!”
“我们同样也可以在我们的计划完成之后,再回过头来为我们的罪孽忏悔。”撒哈拉不动声色地回答,“我想问一问您,正义与邪恶究竟是如何定义的?如果正义是为自己的种族做出有益的事业,那我不得不告知您,我无法为了迁就智人的正义而践踏我们的正义。您应当也明白,我们正在从事的事业也正是在为我们的种族谋益!”
“我只明白一件事,”查兰杰坚定不移地盯住撒哈拉冷静得令人绝望的眼睛,“那就是我们永远也不可能说服对方。”
“恰巧,我也明白这一点。正是您为您的种族而战的信念,让您撑过了丘布特的审问,”撒哈拉站起身,对战俘微微欠身,“所以,我应当对您表示我的敬意。”
“这没有必要,撒哈拉阁下。”查兰杰长叹一声,“既然您明白您不可能说服我,您也明白我们组织究竟为何而战,那么您理应处死我,完全没有必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您真的不试一试咖啡吗?它们的味道很好。”撒哈拉忽然提到了截然不同的话题。
“很抱歉,我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您接下来会对我作何处置。”
撒哈拉的声音依旧柔和,“您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证明了自己的勇气与信念,与您的见面,让我确信了您这样一位勇敢的人不会临阵脱逃。所以,很遗憾,我将会利用您的信念。”
“您是什么意思?”查兰杰忽然感知到一种不祥。
“或许我应当向您道一个歉,不管您相信与否,我十分欣赏您的坚韧不拔。现在,请您闭上眼睛,这或许会让您的痛苦减轻几分。”
“什……”
撒哈拉的手沉默地抬起,数颗刀片状的巨大牙齿在空气中凝聚成形,它们的运动转瞬之间切开现实的空间,显露出暗黑的色彩。
“……!”查兰杰没有来得及躲避,那一抹暗黑迅捷地劈开了她的头部,将蓝色的魂灵展现在撒哈拉的眼前。
激龙的复兴者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撒哈拉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抽出进化的碎块,将它探入查兰杰脑壳上的开口之中。
查兰杰最后听到的是一阵物体被切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