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甘甜和周焕又说了什么,沈虑早已记不清楚。
宿舍空下来,他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椅子明显被人仔仔细细地擦过,即便用挑剔的眼神去审视,也没有找到一点再需要仔细清理的灰尘。
没有水,对方用的是消毒湿巾。
白花花的一大团纸巾堆在桌上,场面看起来很糟糕。
沈虑猜测这不会是那个女生的手笔。
大概是他的那位室友临时想给女友找个地方先坐下来,没来得及找出垃圾袋,暂时放在这里,可能是想之后再处理,又可能是忘了。
消毒湿巾略微刺鼻的酒精气味留存在空气里,夹杂其中的还有一缕幽微不散的香气。她离开时与他擦肩,发丝带起的气流也是这股气味。
沈虑抬手,下意识地挠了一下脖子。
“不要挠了。”
甘甜抓住他的手,身体跟着前倾。
随着她的动作,身后的酒柜旁的墙壁上,两人的影子清晰地交叠在一起。那股无孔不入的香气萦绕周身,让沈虑恍然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那时是在宿舍,她是他室友的女友。
此时此刻,在甘甜的家里,她短暂而不完全的,属于他。
哪怕这里依然随处可见另一个男人生活过的痕迹。
进门时甘甜给他的男士拖鞋是半旧的,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玄关处的鞋架,摆放着三双鞋码很大的潮牌运动鞋,显然也不属于甘甜。
大门后面贴着一张白纸,用蓝色的笔写着“带钥匙!”。
字迹是周焕的,龙飞凤舞笔锋不羁,带字的那一竖拉得很长。
甘甜进门时输的密码,不知道是不是忘带钥匙太多次换了锁,但这张纸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还是被保留下来。
屋内更不用说——
电视柜上的双人合照、立柜式空调边的篮球,沙发上的格纹抱枕周焕也放了一个在宿舍,他打游戏的时候习惯性抱在怀里,很珍惜。
当然,还有甘甜。
她有最多那个人留下的痕迹。
她有一套因为周焕而生成的习惯,她把这当成应对一切的方法论。
黏黏乎乎的撒娇、可怜的痛呼。
适当的情话、赞扬,用小小声的气音,说不清是在说话还是不是。
她没清理掉屋子里属于那个人的痕迹,也显然没清理心理与生理上的。
沈虑清楚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觉得自己是一只濒死的青蛙,在等到沸腾的前一刻,早溺毙在温水里。
甘甜睁开眼,在颠倒中看清他身上随处可见的抓痕,遍布肌理分明的胸膛。她分出一丝清明去触碰他的伤痕,不知道一并触碰到了他残破的灵魂。
“很痛吧?”
她大概有一点可怜和同情,但她长了双足够好的眼睛,一点情意也会被无限地放大。
沈虑被她看的发颤,生出一种被爱的错觉。喉结滚动,咬牙说出一个“痛”。
甘甜想他是真的很痛,沈虑流泪了。
哭得无声,漂亮得让她说不出话来。原来真的有人的泪珠像断线的珍珠啊?一滴一滴,剔透、晶莹,从他嫣红的眼尾滚落。
甘甜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其实她是想亲亲他的,但她暂时够不到。
泪砸到她的手心,是温热的。
沈虑偏开脸,发现依然躲不过她灼灼的视线,只好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脆弱又可笑的一面,他讨厌此刻狼狈、离谱的自己,在这种时刻落泪,大概是谁也没有经历过的人生体验。
他不得不开始在脑子里背诵各种定理。
开普勒第三定律。
天体上的重力和重力加速度。
卫星绕行速度、角速度、周期。
……
难的、简单的,一条一条,填满脑袋。
可科学救不了他。
理性也早在向她伸出手时被他抛弃。
是他主动的,他再也无法希冀通过它们去解救自己,这是他的报应。
沈虑不得不伸手抱住她,以此感受到一点真实的与她的联系。
她半睁着眼温柔地看着他,眼里的一点水光随着她的几次眨眼慢慢散掉了。
他们安静的拥抱、啄吻,好像整个世界都整齐地迈入春天,而他们是一对在被遗忘在冬日,死死拥抱对方取暖的恋人。
抱了很久,甘甜轻声问他要不要喝一点酒。
沈虑拒绝了,他想完整的、清晰的,看清并记住每一个细节。
他不想承认他害怕这又是她和周焕的一个习惯。
这么一整面的巨大酒柜,很难不让他产生更多的联想。
“好吧。”
她遗憾,就这么起身,踮脚踩上餐桌,像一只轻巧的猫,打开酒柜的最上层。那边是一个嵌合式的冰箱,藏在酒柜的暗格里,里头放着很多需要低温保存的酒。
她取出一瓶,熟练地开瓶,然后倒出一小杯,酒的醇香瞬间溢满整个空间。
这一切她都是在餐桌上完成的,无比熟练,透着点动人的娇憨和狡黠。
有人曾站在与他相同的位置这么注视过她吗?
沈虑想是有的。
现在正亮着的这盏昏黄的落地灯太漂亮了,一并连接酒柜下方的灯带。自下而上亮起的灯光,让她脚下被他们弄得一片狼藉的餐桌看起来就像一个华美的舞台。
在她俯身时,沈虑仰头亲吻她。
才尝到一点酸涩的红酒味,他就觉得自己要醉了。
也不是要时时刻刻地保持清醒的,对吧?比起记住现在,或许感受现在更重要,对吧?沈虑?
他问自己,但没来得及得出结论,就被她主动的吻霸占思维。
沈虑很喜欢被她俯身亲吻的感觉,这一刻,她拥有随时能够抽离的权力,高高在上的上位,享有停止和继续的主导权。
好像就能证明此时的亲吻,都源自于她的主动。
她想吻他,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沈虑兴奋。
“你爱我吗?”
他在亲吻的间隙问她,配上红润的唇和脉脉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楚楚动人。
“爱呀。”
甘甜随口答,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这不是回答,她只把这当成一句甜蜜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