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贡榜前人头涌动,王铭和苏修文两人却是不为所动。
身为世家门阀的子弟,科举不过是入仕前的一个过场而已,具体的名次,其实在考试前他就已经或多或少的知道了,甚至于中试以后,去哪里为官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种情况若是放在大陈圣祖在世时绝不会出现的,可随着朝政的日益腐败,科举舞弊也就算不得奇怪了。
很快,王铭身旁的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满脸欣喜的冲着他道:
“公子,大喜呀,您中了,位列甲榜十五名!”
“好”王铭闻言,却是风轻云淡的喝了一声彩,目光却是有意无意的看向不远处踮着脚尖观望的孙子仁,由于人群过于拥挤,他这瘦弱的身躯却是根本挤不进去。
“恭喜王兄高中”苏修文一脸微笑的冲着王铭拱手庆贺。
“同喜,同喜,想来修文兄弟的喜报应当很快就来”话音未落,一个穿着蓝色仆役服饰的小厮快步跑了过来,满脸喜悦的冲着苏修文拜道:
“公子,您中了,高中甲榜二十三名”
“呵呵,好了,我知道”苏修文面露微笑,挥挥手,让下人退下,笑看王铭:
“今日我在庆丰楼设宴,若是王兄赏脸,可否同兄弟饮上一杯?”
“哈哈哈,正有此意”王铭拱手应下,同样面露笑意,看着在榜前愣是挤不进去的孙子仁,却是冲着身旁的小厮嘲笑道:“还不快给咱们的解元公看看名次?”
王铭身旁的小厮不是傻子,看自己公子的样子就知道怎么一回事,当即应了一声,挤进人群。
孙子仁自然听到了王铭的话,他并未在意,依旧踩着脚尖远望着榜单上的文字,可越看额头上的汗水愈发的多起来。
此时早已是秋末,天气微凉,孙子仁看着榜单却是满头大汗,样子有些狼狈。
也就在这时,王铭的小厮冲了出来,冲着自家公子拱了拱手,大声说道:“公子,孙公子中了榜了,不过...”
“哦?”王铭一听却是一愣,眉头微微一皱:“不过什么?”
小厮这才说道:“却是丙榜末位”
“丙榜末尾?”王铭一听,皱着的脸顿时喜笑颜开:“哈哈,果然是解元之才啊,不过却是倒数的...”
苏修文一听也乐了,两人看向孙子仁的目光更加的不屑。
此番前来考试的举子约有千人,但录举者仅有三百人,这三百人又分为甲乙丙三榜,每榜一百人。
虽说这丙榜也是中了榜,有了举子的身份,可是差距绝非一点半点,即便委任官身,也绝对不会好到哪儿去。
孙子仁一听王铭与小厮的对话,身体莫名一阵颤抖,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丙榜最后一个名字,赫然就是:“吴郡,孙子仁”
“怎么会这样?”孙子仁头皮发麻,身体忍不住的开始颤抖,满脸的不可置信。
中了吗?
自然中了。
可是高兴吗?
这个问题或许对于那些落榜的学子而言,只要能上榜就是祖坟上烧了高香了,可他孙子仁是谁?
他自幼敏而好学,为求取知识,往往奔波于各处学院求学,虽出身寒门,却从不自甘堕落。
八岁时便已将四书五经了然于胸,十五岁时参与吴郡乡贡考试,十六岁时成为吴郡乡贡第一名,正式获取了今岁秋闱的资格。
尤其在明经一道上造诣极深,曾被礼部考功员外郎称赞其文章,颇有汉晋之遗风,字字珠玑,辞藻华丽而不失经义,当属不可多得的绝世佳作。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做出来的文章却仅仅得了一个丙榜末位,他又如何肯甘心?
这一刻的孙子仁可谓是五味杂陈,有种满腔委屈,无处宣泄的苦闷。
王铭看着孙子仁那吃瘪的样子,心中难免一阵敞快,他冷笑一声,走到孙子仁的身旁小声说道:
“寒门终归是寒门,想要出人头地,即便文章写得再好,也注定被我们这些世家门阀踩在脚底下...哈哈哈”说完,带着猖狂的笑意转身离去。
孙子仁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面露苦涩的看着眼前的大红榜,好像被莫名的嘲讽一样,而王铭的话更是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
十年寒窗苦读,学识渊博,即便做得一手好文章,终归比不上世家门阀的出身,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孙子仁认命吗?
他曾经是不认,心比天高,以为只要自己肯努力,定会被天道公允的对待,可结果呢?
不用去想,他也猜到了某种原因,不外乎科举舞弊。
一念至此,他面色顿时陷入了疯癫,满脸怒意的冲进人群将贡榜上的大红纸一把撕掉,随后更是撕的稀碎,一边撕,一边嘴上高喊:
“有人泄题,有人贿赂考官,考试不公,不公!!”
他疯狂的举动很快就被一脸错愕的差役给制服,这年头,还真有不怕死的学子撕榜,要知道这可是礼部张贴的榜文,代表的是赫赫皇权,撕榜无疑是在藐视皇权。
即便被差役强行制服,孙子仁依旧疯癫的高喊着:
“考试不公,寒门学子永无出头之日!”
“放肆!”差役的头头见状有点恼怒,上前就是一脚踢在孙子文的胸口,随后就命令手下的差役将这个狂妄之徒带走。
似这种人,即便不判斩刑,只怕也逃不过褫夺功名,充军流放千里的结果。
小小的闹剧很快收场,周围落榜的学子们即便心中赞同孙子仁的话,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带头质疑礼部的监考存在舞弊。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有人带头闹事,最终会有大批人会吃下这闹事的恶果,今后再也无法参加科举考试了。
孙子仁疯狂的举动不是个例,这些学识超群的人,往往个性乖张,学识傲人,正因为如此,当出现不公平的待遇时,他们往往会出现这种过激的行为,而这种行为注定给他带来无法抹去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