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她!”
“难怪看起来不好惹……”
“听说她出山以来最喜欢追杀用刀的人……”
“一个月里杀了十几个刀客……”
“她盯上莫怀仁了?老天保佑,最好两个魔头同归于尽……”
楚怀寒目光如电,带着杀意扫向说出“同归于尽”的蓝衣男子。对方吓得哆嗦,大喊一声“不要杀我!”提起刀,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其余人面带惊恐,但没动手。
一来,虽说江湖人天天叫嚣主持正义,但多是借正义之名欺压弱小的人。
二来,楚怀寒虽然杀得多、快、狠,但,手下皆是恶徒。
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有人看向儒雅男子,他面色沉静地摇摇头。
懒得理他们,楚怀寒拔腿就走,穿过大堂,坐在后面的商人们忙不迭为她让路。
后面,掌柜站在那里,嘴唇不住哆嗦。
楚怀寒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道:“对不住,妨碍掌柜做生意了。这些银子你收下,权当补偿。”
“不不不不不……不能收!”
掌柜急得冒汗,弯腰道歉的动作快出残影:
“我才是,竟然怀疑您跟那些动不动就打砸茶馆的人一样,真是该死!现在我看明白了,女侠心胸宽广,胸怀大义,不会跟我一个小小掌柜计较……还有咱家的店小二,年轻人做事莽撞,您也别生气啊。”
说着,连忙把银子推了回去:“您就是歇个脚,是我自己想多了,怎么能叫妨碍生意呢?这银子不能收。”
“……你还是收着吧。”楚怀寒平静道。
“什么?”
掌柜的茫然。
他看见眼前的女侠嘴唇都没动,耳边却传来幽幽一句:“恐怕等会你生意就要被妨碍了。记得躲远些。”
传音入密。
用这个隐蔽性极强的方法提醒掌柜以后,楚怀寒又回了大厅。
大堂还是很安静,江湖人——有几个嗅觉灵敏的已经站起来悄悄溜走了。其余的有几个自以为隐蔽地打量她。
儒雅男子默了默,长叹一声:“这位女侠,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楚怀寒理理斗笠,“就和这些百姓一样。”
“……”儒雅男子暗暗心惊:她果真知道我的计划了!但是如何得知?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人打断。
大门轰然打开,那逃出去的蓝衣人又跑回来了。
一边跑还一边大喊:
“莫怀仁!是莫怀仁!”
“!!!”
刹那间,所有人都拔出武器,唯有楚怀寒眉头微皱,不动声色。
随着喊声,不紧不慢踏进一位黑衣人。
此人周身气势凛冽,提一把漆黑长刀。同样戴着斗笠遮住面孔。
无外乎会被认成莫怀仁,特征全都符合。若脸上有刀疤,就几乎可以确定了。茶馆里气氛凝重,随时可能大打出手。
儒雅男子瞥了那咋咋呼呼的蓝衣男子一眼:“……请阁下露出真容。是不是莫怀仁,一看便知。”
黑衣人静了静。
斗笠下他的双眼扫过在场所有人,冷冷道:
“若真是莫怀仁,他根本不会踏进这个客栈。打草惊蛇,宋云深,这就是你的筹备?”
“……”被叫出名号的宋云深摸摸鼻子。他同时也认出眼前这人的身份,无奈道:
“百密一疏啊,还请顾捕头嘴下留情。”
既然身份暴露,不如挑明。他朝大堂中人们拱手,包括面露疑惑的百姓:“在下宋云深。不才,就任于六扇门。隐姓埋名前来,正是为了捉拿罪人,莫怀仁。”
一听是六扇门捕快,茶馆里平民百姓都乱了方寸,极少数江湖人也震惊不已。
剩下的人则面面相觑:“宋大人,不是说要等那莫怀仁来了埋伏他吗?”
“您可未说过,还会有一位捕头啊。”
“什么?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蓝衣男子惊道。
“闭嘴吧你。多亏你,我们提前暴露。这次又要让那人逃了。”
“你们都知道了,还怎么骗过他,让他以为这是个普通茶馆?”
“功亏一篑。”
“你们拿百姓当诱饵,难道良心不会痛吗!”有性烈的侠客拍桌大喊。
“抱歉,诸位。”宋云深阻止争吵,叹息道“莫怀仁太过狡猾,一年以来无论怎样围堵,此人总是能提前得知消息,逃出生天。宋某不得不出此下策。在此向各位致歉。”
说罢,一一送上钱财,掌柜拿到的最多。他身居高位,态度却谦和,顿时博得不少好感。
随即,宋云深温声道:“根据情报,莫怀仁迟早会路过此处。他虽不滥杀无辜,但还是避开为妙。如无要事,还请尽快离开吧。”
仿佛解除了什么禁令,坐在后面的百姓迅速冲出门外。有几个江湖人也想走,被宋云深手下拦住。
“六扇门早有怀疑,有人暗中帮助莫怀仁。并不是诬告各位,只是在此次抓捕结束前,留在茶馆一叙。”
又是一片争吵骚乱。楚怀寒始终一言不发,端坐在旁。“顾捕头”也是如此。
待静下来,大堂中除了店小二和掌柜,只剩江湖人。
宋云深再三保证会不损伤茶馆,命几个人保护他们,才堪堪令两人安定躲在后堂。
等待总是煎熬。茶馆里只听外面呼呼风声。
楚怀寒再次望向雪景,兀自陷入沉思。
过了良久,有人打破沉默:“反正闲来无事,不如相互结交一下,如何?”
“结交?是巴结才对吧?”传来一声嗤笑,“两位总捕头在此,你怕是高兴坏了。”
“什么巴结!”说话的人被猜中心思,满面通红。
宋云深一个眼神过去,嗤笑的那人闭嘴了。他微微笑着,起身道:
“在下宋云深,任宁州总捕头。敢问大侠如何称呼?”
他根本不用介绍。宋云深三个字一出,在场没有不认识的。包括楚怀寒,她一心练剑,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也听说过此人。
“我……在下李铁心。”
“师承何派?”
“……说来惭愧,无门无派。”
“李兄是江湖散人?何须为此惭愧。无人教导行走江湖,最是困难。该佩服你坚毅才是。”
宋云深既会说话又会做人,况且身为总捕头,有些话在他嘴里格外真诚。不多时,茶馆里氛围就火热起来,江湖中人无论之前认不认识,此刻都相谈甚欢。
然后谈着谈着,话题就拐到楚怀寒身上。
宋云深很谨慎地问:“还未请教女侠大名。在下很好奇,你究竟如何看出我等身份,又是怎么知晓莫怀仁动向的?”
“楚怀寒。”她说,“至于后面那两个问题……你可以放心,我并没什么阴谋。只是在你找来的帮手里看见认识的人而已。”
闻言,人群中一个少年哆嗦了一下。
尽管他把头埋得很低,却没能阻止楚怀寒狞笑着过来揪住他衣领,扯下脸上伪装。
“林师弟,好久不见啊?想不到你都混成官府帮手了。”
“……师姐。”林观明露出讨好的笑容。“可以不打脸吗?师父会心疼的。”
“师弟。你擅自跑下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师父呢?”楚怀寒亲切道。
“不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错啦师姐、师姐!”
出乎他的意料,楚怀寒并没揍他。当下侧脸眯眼看过去,心想师姐今天是转性了吗?
却听她传音:
“违背山规、害师父担心、给我增添负担。有外人在,不好动手。回去一块罚你。”
师姐真转性了。她竟然在乎别人眼光了!
看到事情发展的宋云深嘴角抽搐:
“……林少侠?我应当说过,此事不可外传吧?”
林观明讪讪:“我的确没外传……都是师姐太厉害。”
楚怀寒道:“你易容也就骗骗旁人,骗不过我。”
两人当着众人面上演一出同门情深,众人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消去了对楚怀寒的怀疑。有一人好奇道:“不知楚女侠是哪门哪派?”
“……咱们师门不太方便透露……”林观明欲言又止。
“华山。”楚怀寒淡淡地说,松开手,把林观明往角落里一推,“不管莫怀仁会不会来,你都别在这给我碍事。”
华山二字一出,林观明只觉如芒刺背。他哎了一声,忙不迭冲到角落。
楚怀寒兀自站在中央,任由不善目光打量。十年过去,华山名声一落千丈。当时被华山欺压的人们,都还记得。
有人冷笑道:“连秦大侠都不屑与华山为伍,叛出师门。能在华山待住,你是什么货色?”
“不服可以直接打。”楚怀寒道,“我打到你服。别担心,我不轻易杀人,你最多受伤而已。”
“不轻易杀人?‘猎刀阎罗’可是接连追杀了十几个刀客!”
“……”
最后是宋云深为她解围:“诸位。华山当年为抵御魔教,连掌门都战死沙场。还请嘴下留情。”
“对了,顾捕头还未说话。此处都是英雄好汉,何不结交一下?”
“……顾舒崖。”黑衣人说。这就是自我介绍了。
随后又道:“英雄好汉?你当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哎,嘴下留情,诸位都是拔剑而出的英雄豪杰,怎么能这么说话?”宋云深干咳道,全然不在意他言辞冷漠,“事急从权。想不到一个莫怀仁,从宁州逃到崆峒地带。再跑下去,我脸面何在啊。”
“无妨,莫怀仁走不远。今日就会是他的死期。”
“哈哈……倒也不用当场格杀。”宋云深笑道,“今日他逃不脱倒是真的。我一见你,就知道,这案子十拿九稳了。”
顾舒崖缓缓摘下斗笠,放在一边,露出张分外年轻的脸。
年轻得过了头,可以称为少年。
但没有人敢看轻他。
因为顾舒崖是六扇门九大总捕之一,上任以来破案无数,深受宣平帝赏识。连崆峒掌派人都得对他毕恭毕敬。其为人铁面无情,见过的都说,面冷得不像活人。
而今一见,果然如此。窗户分明关的很紧,他坐在那里,却寒气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