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你当真……曾心悦于我吗?”
齐云疏捏着顾长卿的下巴,又喃喃地再一次重复了这个问题,他看着显然已经醉了的顾长卿,思索着自己所期待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回答。
醉酒后的顾长卿显然变得有些迟钝了起来,他一边和身体与头脑中昏昏沉沉的感觉相对抗,一边在努力的思考着眼前这个人对他提出的问题。
心悦……于……谁?
齐云疏在这一刻的等待格外的有耐心,他认真而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顾长卿,等待着自己所可能得到的……任何一个答案。
好在,他眼前的这个醉鬼乖得很,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
只见双眼泛着水光的顾长卿忽而用那双认真直白的眸子看向了他,然后抬起一只手,像是有些疑惑的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
齐云疏因为顾长卿的这个动作怔了一下,他的心像在这一刻被轻轻的抓挠了一下,还没等他抓住这种特别的感觉是什么,眼前酒醉的顾长卿就已经开了口。
齐云疏看得出来,此刻他眼前的顾长卿醉得不轻,所以就算看着他,也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别的什么……
顾长卿就在这样酒醉的状态下,一字一顿:“……是,长卿心悦夫君。”
只这短短的一句话,齐云疏就觉得自己的心口猛地一跳,就连太医院院正亲制的解酒丸在这一刻都像是失去了效用一般。
早些时候的烦躁与不悦在这一刻似乎已经被这一句话给治愈,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挑了起来,就连原本心中所想的’顾长卿不过是可利用的棋子’这么件事也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下意识地又凑得更近了些,对顾长卿诱哄道:“那夫人,你的夫君是谁?你心悦谁?”
他忍不住地想再听一次顾长卿对他的表白。
而醉酒的人是最好哄的,于是顾长卿又在他的诱哄下,强撑着昏沉的头脑道:“……是齐云疏,顾长卿,心悦,齐云疏……”
诱哄成功的齐云疏嘴角刚刚勾起了满意的弧度,但下一刻,眼前的顾长卿却又拧着眉头,然后忽然摇起了头来。
“……但现在不了。”
原本还在因为诱哄成功而心中得意的齐云疏,刚还在想着’顾长卿果然心悦于他’,紧接着就听到了这个新的回答。
上一刻还在向上飞扬的心,在这一刻就像是被什么捆住了似的,被猛地向下一扯,然后重重的坠到了地下。
齐云疏下意识地捏着顾长卿的下巴,目光沉沉的看向了眼前的人:“为什么?”
醉酒的人显然是并不那么好沟通的。
眼前的顾长卿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用满是茫然的目光看向了他,片刻之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顾长卿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想要挣开齐云疏的手。
但顾长卿如今在清醒时尚且不是齐云疏的对手,何况是酒醉时?
齐云疏强硬的抓住了顾长卿的手腕,强令他坐在原位,继续逼近问他:“为什么?顾长卿,你说话!”
齐云疏此时全然是有些气急败坏的看向了眼前的顾长卿,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愤怒——事实上在顾长卿还未回答时,他原以为顾长卿会回答’从未心悦于你’,若是这样,那顾长卿对于他便只是利用而已。
齐云疏也并未觉得这样的一个真相会令他难以接受——如果是因为利益将他们捆绑在一起,那齐云疏并不介意和聪明人谈谈利益。
但顾长卿最初的回答是——长卿心悦夫君,顾长卿……心悦他齐云疏!
这一瞬间,就像是曾经本该属于他的什么,被顾长卿的这一个回答剥离,竟比顾长卿从头到尾只是利用齐国公府自毁自辱名声的这个答案要更让他难以接受上十倍百倍。
他开始执拗地看着顾长卿,想要让眼前的人给他一个回答,但眼前的顾长卿就只肯抿着唇,不愿意继续与他对视。
烦躁的感觉渐渐冒了出来,齐云疏恨不能让顾长卿立时将那句话收了回去,但眼前的人只不说话。
直到半晌之后,齐云疏才隐隐听到眼前的家伙开始迷迷糊糊的不断重复起什么。
“……齐云疏,你厌烦恶心我……今后也不必……担心我再惹你厌烦……”
“……和离之后,一别两宽……”
和离和离和离!
齐云疏看着眼前的醉鬼,就算是醉成了这副模样,竟然也不忘将和离两个字挂在嘴边!
他烦躁得胸中的怒焰蹭蹭上涨,但不知怎的,顾长卿口中的前一句话却令他的胸口又忍不住的酸胀了起来。
他开始下意识地想——他怎么就厌恶顾长卿了?但这个念头刚一起,数日前在康宁院中的那一幕就又重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一日的时间太近,记忆也过于清晰,以至于令他连辩驳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辩驳。
他终于想起——顾长卿说得不错,对于曾经的’顾氏’,他确实是厌恶且鄙夷的。
他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不论顾长卿的性格或装束再怎样改变,也改变不了’顾氏’与’顾长卿’原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面对此情此景,齐云疏想要再多说些什么,但眼前的’醉鬼’却根本不可能听懂他毫无逻辑与说服力的自我辩驳。
而就在齐云疏怔住的时候,眼前的顾长卿似乎终于不胜酒力的要昏睡过去了。
在眼前这个安静到过分的醉鬼浑身一软就要倒下时,齐云疏下意识地抬手将人环抱入怀。
也是这一刻,察觉到顾长卿乖乖的被他抱在怀里时,齐云疏的脑子里才忽而闪过了一个念头——如今,也就这般醉酒的时候,顾长卿才能老老实实的被他抱在怀里。
当齐云疏一手揽着肩、一手揽着腿弯处将顾长卿从书房里横身抱出来时,守在外头的天冬和不远处廊下的绮罗都急忙凑了过来。
“……我们少爷。”
绮罗有些担心她家少爷怎么了,但齐云疏只冷冷看了她一眼,道:“只是醉了。”
天冬守着的位置虽然近,但他也不清楚屋里他家世子爷和夫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他家世子爷这会儿的状态也不太对劲。
齐云疏低头看了眼已经闭目昏睡的顾长卿,沉默了片刻才对绮罗道:“带路,去你家少爷的屋里。”
绮罗不便拒绝,也只能带路往自家少爷的主屋走去,等进了主屋,齐云疏看了眼屋子里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模样,便有一种’这个屋子的主人随时都在想着离开’的念头冒了出来。
再想起顾长卿昏睡前说的那句’你我和离,一别两宽’,便觉得心里一股复杂的情绪不知如何又升腾了起来。
他于是狠狠一闭眼,将顾长卿抱到了他的床边,将人轻轻的放到了床上,替他脱下了外袍和鞋袜,然后沉默的在床边又看了近一刻钟,这才沉默的转身离开了顾长卿的屋子。
而在齐云疏离开之后,窗外的月光影影绰绰的洒进秋水苑主屋之中,只见床上原本应当陷入昏睡的顾长卿此刻正睁着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大约是醉意袭来,躺在床上的顾长卿才又默默地闭上了双眼,真正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