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之上,顾长卿与戚渊虽然身陷杀阵之中,但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两人凭借着少时的默契,在这狭窄的山道之中结成杀阵,一左一右接连诛杀山道上源源不断而来的敌人。
随着越来越多的山匪冲击,疲惫感开始涌上了顾长卿的身体,但即便如此,他仍旧咬着牙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一杆长枪在他的手中有若游龙一般灵活而又危险,虽然山匪手中有尖刀有冷箭,但是这种在生死之间徘徊的熟悉感令顾长卿迅速地找到了曾经在北疆沙场之上的感觉。
那时候他的年龄更小、力量更轻,他所面对的敌人却比现在的这些山匪要更为凶残十倍百倍……
那种自小淬炼而出对战场上危机的应对,令他足以在此刻支撑住这汹涌的敌情。
此时此刻,无论是任谁来看,也无法看出这山道之上凶悍犹如恶鬼一般的银白鬼面青年,竟然会是此前五年时间痴缠在那齐国公世子齐云疏身边的人……
是的,就连齐云疏遥遥看到这一幕时,也仍旧无法相信那个浑身仿佛沐浴在鲜血之中的银白鬼面青年,会是这几年之中死死痴缠着自己的顾长卿……
此时的官道之上,除了城防营的人之外,早先一路带着亲卫队员去往京城方向的齐云疏却也在其中。
自青羊岗上带走那两名中年文士之后,齐云疏便带着一行亲卫直奔京城方向,但道途过半时,齐云疏却见到了自城防营方向来的一队兵马。
初见时,齐云疏还不明白这队兵马为何行色匆匆,但在他勒马追问之下,才知道自己一行离开之后,青羊岗上竟然又有这样的危机来袭!
齐云疏手下的亲卫队员原本并不想理会城防营的这些事情,但齐云疏却铁青着脸色让他手下的副统领带着余下的亲卫队员与那两名中年文士速速返京。
“统领,你要去做什么?!”
齐云疏手下的副统领不明白齐云疏为什么还要回去那青羊岗,齐云疏却只脸色铁青地追上了城防营的队伍,与城防营的人一路向着青羊岗再次策马疾行而去!
***
直至齐云疏跟着城防营的一行人赶到了青羊岗下时,见到的便是已经开始燃起山火的青羊岗——而在青羊岗的岗哨之外,一身鲜血的鬼面青年刚刚刺透了最后一个山匪,然后一甩枪尖,遥遥看到山下的援兵也并未在意,而是转身策马,朝着已经燃起山火的青羊岗方向策马而去——
顾长卿!!!
这一刻,远在山下的齐云疏几乎目眦欲裂:“他要干什么!”
仅存的理智让齐云疏没有喊出顾长卿的名字,但是他还是大喝了出声。
边上,此次领兵出来的是城防营的副指挥使之一的罗洪。
此时罗洪早已经从守在官道边的城防营斥候口中知道了那鬼面主将的种种排布。
即便已经是城防营的副指挥使,此时的罗洪在听过了那鬼面青年一路而来的种种安排之后,心中仍旧涌出了激赏之情。
在听到齐云疏压抑着情绪的问话之后,罗洪扭头看了这个天子亲卫统领一眼,又望向了山上迎着山火而去的银白鬼面青年。
“你们认识?”
齐云疏没有答话,罗洪也不理会,只是看着那银白鬼面青年的背影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们亲卫营的人,但这般担当、这般胆识……我罗某人也只能道一声佩服。”
“你问他要干什么去?”
罗洪语气严肃道:“他在救粮,也在救命。”
救千千万万北疆将士与百姓的命!
说罢,罗洪不再耽搁,冲着城防营的将士大声一吼:“都给老子冲!先救粮、再救人!”
这等时候,虽说人命关天,但只看这六百轻骑宁愿死守山上护卫粮食便可知道,如果粮车不下山,守在山上的轻骑也必不会轻易下山。
一时之间,官道上这些城防营的运粮军与将士们都开始不顾山火的向着青羊岗方向冲去,在罗洪的指挥之下,也有将士带着油布冲向起火的山林之间一点一点扑灭由山匪点燃的烈焰。
这些山匪在临走之时觉得已经无法攻破青羊岗,便在青羊岗的半坡之下洒满了火油丢下了火把,硬生生的阻断山上那些人想要快速将粮车运下山的可能。
而城防营的这些将士此刻就在快速的带着油布一点一点地将这些阻断山道的火焰扑灭。
只是与此同时,山林之间的火焰正在骤然拔高,熊熊的烈焰像是就要开始向着山岗处包围而去!
与这熊熊的烈焰争夺粮食,就像是用人力与自然之力相争夺。
城防营的人在看到这样熊熊燃烧的烈焰时,心中都有一瞬间的紧绷,但齐云疏在看到那些疯狂腾起的山火时,一时之间,他头脑之中竟然什么也想不起了,只记得那迎着山火向山上策马而去的顾长卿的背影……
心中的焦灼令齐云疏无法停留在原地,他于是策马向着山道上疾驰而去。
在一路沿着重重尚未来得及熄灭的火光去往青羊岗上时,齐云疏才清晰的感受到,就在刚刚这一段时间之中,镇守在山道之上的顾长卿究竟经受了多少危险……
山道之上,处处都是山匪的尸首,他甚至无法想象凭借顾长卿与他手下的那些人,究竟是怎样守住这样重重攻击的!
而当他带着浓浓的后怕一路冲到了青羊岗上时,只见晒谷场旁,浑身浴血的顾长卿仍旧在山火的映照之下,指挥着尚未负伤的城防营轻骑和六神无主的民夫们预备运送粮车下山。
火光之下,那些原本六神无主的民夫们在顾长卿的指示之下,也渐渐收拢了心神,脸上露出了坚毅的模样。
直至此刻,看着战马之上一身血色斑驳的顾长卿,齐云疏才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用来轻蔑调侃顾长卿的那个称呼——顾小校尉。
一丝悔恨忽然在他的心头悄然奔涌——顾小校尉,又或者少将军这个称谓……并不应该沾染上丝毫亵渎的意味。
至少此刻,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