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冷月高悬,月光倾洒,铺满一地。
傅迷白独自伫立在别院之中,仿佛一位被贬下凡间的天神,颓废而又高傲,在这万籁俱寂的夜色中显得独树一帜。
于管家手持一件瑾瑜色披风放缓脚步来到他身后,踮起脚尖,小心翼翼把披风披在傅迷白的背上,关切地说道:“殿下,昼夜风大,寒气重,您还是进屋歇息吧。”
傅迷白身着一袭暗色披风,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若非他那如雪般的肌肤,几乎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他的声音低沉而沉稳,带着一股无际的悲凉:“无妨。”
于管家看着他萧瑟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心疼之情。
他见证了傅迷白的成长,陪伴他经历过生死,也目睹了人心的险恶。
此刻,站在月色下的傅迷白,形单影只,着实让他心疼的紧,他别头忍不住酸了鼻。
五月初四,端午前夕,这是一个让整个齐王府都讳莫如深的日子,是傅迷白生母德妃娘娘自焚之日。
对于其他人来说,端午佳节是一个美好的日子,但对于傅迷白来说,却是一个沉重而悲痛的日子。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庭院的宁静。
边学带着一身燥气来到庭院中,朝傅迷白微微颔首,语气恭敬地说道:“殿下。”
傅迷白沉声说道:“进去说吧!”
于管家和边学一前一后跟在傅迷白身后,用手语伴随着口语无障碍交流着。
于管家埋怨道:“怎么不早点回来?让王爷在大晚上在冷风中等你。”
“我已经够快了,快马加鞭啊!”
“下次早点。”于管家又朝边学递了一个埋怨的眼神,边学欲哭无泪,自己都要热得冒烟了,居然还在责怪他,这个老头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三人进屋后,边学警惕地关上门,于管家贴心地帮傅迷白取下身上的披风。
“说吧。”傅迷白淡然开口,看似随意地拍了拍因披风弄起的衣服褶皱。
“回殿下,王妃家乡川泽国并无一道叫‘诗礼银杏’的菜,也并未有银杏树被视为吉祥之树,象征着长寿、健康和幸福的说法。”
傅迷白拍衣服的手顿了顿,眼底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失落,转而眼底又略过一丝讥讽。
他轻拂衣摆,面无表情地开口道:“知道了,都退下吧。”
于管家察觉到傅迷白的情绪,在边学还想说几句时,便被他眼疾手快般捂住嘴巴,拖往屋外。
“殿下,您早些歇息,小的和边侍卫就先告退了。”于管家连拉带拽,将边学拉出了傅迷白的视线。
“于老头你干嘛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话音刚落,于管家就赏了他一个锅栗子,“嘶,好痛,下狠手了。”
边学委屈巴巴的摸着被打的地方。
于管家作势又要给他“一榔锤”,边学赶紧用手护在脑袋,一脸惊悚,生怕再被打。
“让你不尊老爱幼,下次还打。”
“小气鬼……”边学嘴里嘟囔着。
“你说什么?”于管家瞪了他一眼,问道。
“没……没什么……”边学连忙摇头否认,小心翼翼护着脑袋。
“你啊,就是没眼力见!下次我拉你就别磨磨蹭蹭了,你没看见王爷正在情绪上吗?”
“王爷怎么会有情绪?”一说完,边学察觉到此话不吉利,连忙:“呸呸呸......”
在边学的印象中王爷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一副与世无争的态度,于管家说王爷有情绪时,他下意识便是反驳。
于管家白了他一眼,“还不是怪那王妃,没事说那些话招惹王爷干嘛,还说些什么长寿、幸福的这些话,结果居然是假话。”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让他开心的人,结果殊不知敌是友。你说王爷心里能好受吗?”
于管家语气尽是失望。
边学听了,也觉得有些愧疚。他知道王爷这短短二十年,经历过太多心酸事,本以为上天终于心软了,结果竟是一个满口胡言乱语的人。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吵吵闹闹地离开了言晖居。
两人走后,言晖居又恢复了往日深夜的宁静。
傅迷白以手撑榻,半卧于金漆木雕床上。
未闭合的窗扉,透进半室月光。
初夏的风,轻拂他的衣摆,亦吹乱他的心绪。
那双如丹凤眼,深邃而迷人,它凝望着高挂夜空的冷月,仿佛想从那片清冷中寻求一丝温暖。
然而,月亮虽美,却遥不可及,正如人世间的温暖虽暖,却与他无缘。
月光映照下,女子风铃般的声音,在他耳畔回荡,挥之不去。
“在我们那里,银杏树被视为吉祥之树,象征着长寿、健康和幸福.....”
长寿、健康、幸福,这些东西仿佛生来便与他无关,遥不可及,如同那轮冷月,始终无法触碰。
傅迷白看着月亮,心生悲凉,笑容愈发苦涩。
他嘲笑自己的可悲,嘲笑自己的认真。
他不懂自己内心究竟在期待什么?期待长寿?期待健康?期待有人真心以待?
他从未有过期待,因为期待对他而言只会落空......
一连串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的脸涨得通红,眼角猩红,升起一团雾气。
门外听到动静传来侍卫关切的询问:“王爷,您没事吧?”
傅迷白以手抚胸,平复了一下呼吸,轻声道:“无妨。”
深夜的咳嗽总是比白日难熬一些,夜晚的咳嗽,就像是一阵无法停歇的风暴,在安静的黑暗中肆虐。
喉咙里仿佛有根羽毛在轻轻挠动,时而又像手指在挠,痒得难耐,让人无法入眠。
傅迷白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自己成为黑暗中的焦点。
咳嗽伴随着傅迷白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只有在食用南风虞那道子虚乌有的“诗礼银杏”后,症状才会明显减轻。
如今,想到这道甜点的寓意都是假的,傅迷白便对它也失去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