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当感谢你。”
年长的美丽女子柔声细语地向自己道谢,几乎是足以让每一个青年男子热血沸腾的事情。
偏偏对面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孩童,对雪夫人的魅力也仅仅能感觉到长得好看,还没一根木头法杖有吸引力。
淼淼摇头道:“不客气。”
他本也没想着帮忙做什么,不过随意为之。
雪夫人笑了笑,又问道:“在此之前,你们对炼金阵法,或者说炼金作品有了解吗?”
赤默然不语,淼淼摇头:“听过一点,但不多。”
他只知道有炼金术师这一种职业,非常赚钱也非常烧钱。
因为炼金作品的炼制过程非常容易失败,一旦失败所有投入的材料都会报废,但成功的炼金作品又能卖出很高的价格,特别是高品质的炼金作品,卖到千万金币都不是罕见事。到了神器级别,更是有价无市。
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很容易体验到一夜之间从大富大贵变得一贫如洗、又从一贫如洗再次高高飞起的来回蹦极感。
也因此需要一个非常强大的心脏,否则很容易因为突然的资产清零而崩溃自杀。
至于炼制的具体过程,淼淼就不清楚了。
雪夫人也不吝于为他们进行新手启蒙,介绍道:“炼金阵法是炼金术师最常使用的一种手段,通过不同的符号构建出具有不同效果的阵法,再基于魔力代偿原则吸收与实现效果等量的魔力,将它们变换形式释放出来。”
“想要激活炼金阵法的话,一种办法是在阵法中放置魔法晶石,还有一种则是用自身的魔力来激活它。”
她看了眼手中的银白袍子,“一般来说炼金阵法所需的载体都十分苛刻,最好是天晶矿之类的特殊矿石,能够用极小的体积容纳巨大的魔力。衣服类的制品因为要考虑穿戴舒适性,所以难以满足这个要求。”
但显然这件衣服是个例外。
雪夫人微笑道,“这件衣服的主体由九阶幻兽冰丝玉蚕吐出的丝线组成,是极少见的能够存储魔力又适宜穿戴的材料,具有冬暖夏凉、寒暑不侵的效果,在此之上,我将秘银炼制成液体,牵引成细丝,绘制出了一个炼金法阵。”
她并没有提法阵的具体效果,但解除了附在衣服上的幻术之后,淼淼大概能感觉出来衣服周围的魔力元素在不自觉地向衣服方向靠近。
显然,这件衣服能够主动吸引周围的魔力,这还只是浮于表面的效果。
“为了炼制这件衣服,前前后后我投入的材料费用都有上万金币。”雪夫人道。
她目光依旧柔柔地落在淼淼身上,没再多言。
但淼淼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炼金作品的真实价值超出想象,虽然为了赌约暂时放在这里,但雪夫人显然并不真的打算将它当作普通衣服售卖出去。
再联想到她的突然出现,正是在他拿起衣服后不久。
雪夫人说自己给这件衣服设置了防止被察觉的幻术,但她施加的真的只有幻术一个吗?
面对女子静静凝视的目光,淼淼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过身,从旁边衣服堆中取了另一件星蓝色的袍子,对店员道:“我想试试这件。”
店员一直没敢插话,内心天翻地覆,混乱地看着眼前雪夫人与一个孩童平等交谈的画面。
炼金术师!这可是炼金术师啊!
数量仅仅不到魔法师的千分之一,要求具有火系天赋,还要拥有合适的木系魔力幻兽进行辅助,最重要的是,必须要有极高的灵感和直觉,才能用合适的阵法和材料达成想要的效果。
一个高阶炼金术师的培养,甚至比魔法师的培养还要困难。
这位一直在他们店里委托售卖衣服的雪夫人,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份?
而尊贵如她,此刻还在用一种仿佛在和成年人交谈的语气跟一个小孩说话?
店员看向两个小孩的目光已经从有钱的大爷变成了不仅有钱或许还很有背景的大爷了。
此刻骤然听到淼淼对他提出要求,顿时诚惶诚恐,态度比先前还要恭敬许多:“好,好的。您需要专门的试衣间吗,我现在带您过去?”
淼淼对他笑了笑:“不需要,就在这里换吧。”
只是一件外袍而已,他让赤看一下穿着行不行就可以了。
雪夫人在一旁看他试穿,好奇问道:“你不尝试向我要一下这件衣服吗?你很喜欢它不是吗?”
她都已经做好谈话拉扯的准备了,没想到淼淼却完全不打算这样做。
淼淼正在换新的衣服,虽然是星蓝沉稳的色调,但套在他的身上却衬得白皙的肌肤更加耀眼,整个人看起来精致可爱,好像从橱柜里走出的仿真玩偶,和本身稳重内敛的设计风格完全走偏了道。
听见雪夫人的声音,他摇了摇头:“如果您愿意让出这件衣服的话,最开始您就不会出现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且沉稳,完全让人想象不到这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似乎很坦然就接受了交易作废的现实,连生气都没有生。
但也正是这份平静,让雪夫人陷入了骤然沉默。
的确,他说的没有错。
如果不是为了拦住他买下这件衣服带走,她的确不会匆匆赶来又亲自露面。
这件衣袍的造价成本太高,又耗费了她那样多的心血,哪怕雪夫人并不缺少财富,也无法轻易做到将之拱手送人。
但明明是确实的事实,被这个孩子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出来时,雪夫人的心还是狠狠一颤。
她被刺痛了。
她望着孩童的那双眼睛,剔透与澄澈的黑色眼睛,像是小小的静谧的黑色深泉。
大多数时候并不看自己,偶尔投来目光也是平淡的注视。
他一句重话都没跟自己说,甚至也没有责怪自己的毁约,但雪夫人仿佛看见自己的身影倒映在他漆黑眼瞳,越来越窄,越来越扁。
好像她整个人的存在都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而他正从更高的位置淡淡俯视着她。
她倏地咬紧了下唇,从那八岁孩子的目光中察觉到一股难以忍受的难堪。
她甚至忍不住思绪混乱地想:他为什么不问呢?
他为什么不索求呢?
他为什么,不能是同自己一样的人呢?
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嗤笑声,不屑的意味藏也藏不住。
雪夫人抬眼看去,却见那声音的源头来自另一名一直被她忽略了的、身形高大的赤发少年。
他一直没说话,身躯陷在货架和地板的阴影里,面容晦暗不清。
包括此时,也只是口型微张,没有出声。
但雪夫人却仿佛听到了那一声雷鸣般的。
“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