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吃了一惊，猛的将口中的馒头咽下去，眼神迷茫的看向姜渔。
    “小渔，你怎么在这儿？”
    林凤原本清秀慈爱的脸上此刻伤痕交错。一道长长的血口子像狰狞的蜈蚣蜿蜒而下，凝结的血痂透出暗红色，周边泛着隐隐的青紫。
    她布满细纹的眼角满是擦伤，让她眼睛每次眨动都显得有些艰难，红肿的眼皮下，是几道刺目的淤痕，有一道划破了皮肤，沾着黄色的药水，隐约透出粉色的肉。林凤的脸此时像一只摔在地上的调色板，杂糅了各种颜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阿姨！您这是摔了还是被车撞了？”夏小言刚对上林凤的脸就忍不住大声问道。
    “我没事······”林凤嗫嚅着一面试图从地上艰难的站起来，姜渔眼圈都红了，连忙一把将她扶住。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桂姨呢，怎么一个人来医院？”
    “我真没事，只是昨晚起来上厕所不小心摔了一跤。桂姨回老家两天，我怕你忙就自己过来看看，这不医生检查了说没事吗？我拿点药就回去。”
    姜渔拿起林凤放在地上的检查报告仔细查看，越看脸色越沉。
    “妈，这上面说你有轻微脑震荡。你怎么还吃馒头呢？”
    “阿姨，你现在不能吃馒头，容易反胃，待会我给你熬粥。”夏小言挤出一丝笑容，伸手替林凤拨了拨头发。
    林凤叹了口气然后一直说自己没事，夏小言和姜渔只好一边一个扶着林凤回了桂花巷。
    何萍不在家，两人麻溜的将林凤安顿好，姜渔替夏小言系上围裙，就打发她去厨房做饭，姜渔则陪在林凤床边陪她聊天。
    “妈，好好的怎么会在家里摔跤呢？”
    “晚上没开灯，我脚下一滑就摔了，摔下去的时候头在挂钩上碰了一下。放心吧，没什么大事。”
    林凤目光闪躲，姜渔假装没看见，扭头扫了一眼房间，疑惑道：“我朋友送我的那些东西呢？应该还剩下好几样，怎么不见了？”
    林凤看着姜渔欲言又止，姜渔一下从床边跳起来。
    “是不是又被舅妈抢走了？”姜渔一脸愤怒的拿起手机：“我这就叫她还回来！”
    “别！”林凤从床上腾地坐起来一把拉住姜渔。
    姜渔急得咬牙切齿：“妈，你不用怕，我可以带你走！”
    “去哪儿？”林凤双眼空洞，声音满是苦涩。
    “去哪儿也比住在这儿强！我先给你租个小房子，就租到小言隔壁，你们互相还有个照应。”
    林凤长长地叹了口气，垂下眼答非所问。
    “渔儿，那些东西不是你舅妈拿走的，是送礼来的那个人，就是你朋友的司机，他来要回去的，说是送错了。”
    姜渔身子一僵。
    是啊，无功不受禄，当初是她主动申请当间谍，才得到叶芸慧的示好。后来也是她自己反悔，叶芸慧当着顾千山不好对她做什么，可背地里当然不能给她好果子吃。
    姜渔想到什么一个激灵，下意识握住林凤的手。
    “妈，你的伤是不是······”
    林凤打断：“不是！真是我不小心。”
    “妈，我们搬吧，你总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我长大了工作了，我们不用呆在这个屋檐下也能活下去。”姜渔盯着林凤几乎哽咽。
    林凤咬牙推开姜渔的手：“渔儿啊，妈对不起你，昨天我把存折里的六千块钱都给了你舅妈。”
    “什么？”
    这六千块是家里最后一点钱，姜渔每月工资到账就还债，而林凤一千来块的退休金全都用作生活费和医药费，母女俩的日子捉襟见肘，这六千块还是姜渔没进柏睿之前打零工攒下来的。
    林凤扭头擦了擦眼睛：“那个司机，来要礼物回去的时候，你舅妈在家正好见着，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让我把你外婆的玉镯交出来。我实在没办法······”
    “妈，别说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考虑不周。”
    说到这里，姜渔什么都明白了。何萍见叶芸慧的司机来要回礼物，知道姜渔没能成功打进富人圈子，给儿子找工作多半也成了泡影，于是对林凤又开始百般刁难。
    难怪林凤一个人在医院啃馒头，她恐怕连生活费都见底了。
    姜渔红着眼睛，内疚得说不出话，她觉得自己一直努力学习生活，也不好高骛远，还特别能屈能伸。她没有指望能大富大贵，只想让自己和林凤过上正常的日子，
    可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呢······
    看着林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姜渔觉得内疚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她快窒息了。
    她知道自己这段日子以来习惯了臻园的生活，几乎以为那就是她的生活，可以从此高枕无忧。
    可今天眼前的一切又把她从泡沫拉回了现实。
    她还是寄住在桂花巷里那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依然在别人的屋檐下活得没有半点体面，而她的心全在高高在上的老板身上，一门心思幻想得到顾千山的爱情。
    多么可笑，多么羞耻。
    她有什么资格奢望生存以外的东西？
    吃饭的时候姜渔一直心不在焉，几次夹菜的时候掉在了饭桌上。
    “小渔，你怎么了？”夏小言笑着调侃：“帕金森犯了？”
    姜渔回过神来，认真看着夏小言突然开口：“我想给我妈在你们小区租套房子。”
    夏小言一怔，随后开心道：“太好了，我也想和阿姨作伴。”
    “别花那冤枉钱，我不搬。”林凤把筷子一搁，认真看着姜渔。
    “阿姨，不用担心钱，我有存款，我借给你们。”夏小言一边说一边往林凤碗里夹菜。
    林凤摇头：“这是你外婆我房子，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
    姜渔若有所思的盯着林凤，良久轻轻碰了碰林凤伤痕累累的脸颊：“妈，你是真不知道吗？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林凤嘴唇压得死死的，右手不知所措的捏住面前的饭碗。
    夏小言见状劝道：“小渔，别说了。”
    姜渔：“我就要说，从小到大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你摔倒是因为地板打了蜡，”姜渔一字一顿：“而且，只有我们房间门口新上了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