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只待了片刻,但岁星已然感察到这个世界的灵气十分浓郁,甚至胜过邪祟诞生之前河清海晏的原世界数倍不止。
而眼前这三人,都气运亨通。尤其是御淮,周身隐约聚着一线金气,俨然是此处天道垂青之人。
她想到此前天道所说,要她来各处世界采补气运,气运应天道而生,散于百灵之间,一般来说,收集气运有三种方式,一抢二蹭三攒。
抢,指的是让气运旺盛之人跌入凡尘,泯然众人,消其涨己,夺得气运。蹭,指的是跟在气运旺盛之人身边,以增长机缘,养足气运。攒,指的是通过积德行善,收获福报信仰之力,滋长气运。
岁星为玄门弟子,善奇门遁甲、阴阳六壬、太乙神数,讲求恬淡无患,济世渡人,三种收集气运的方式,最后一种虽然实行时漫长艰难,但却最与她修行相称。
她的目光不由落到自己的手上,她的右手食指正戴着一枚造型古朴的戒指,轻若无物,清透似冰,仔细去看,好像有不知名的光晕在其中静静流转,这是那个世界的天道送她的可以捕捉存储气运的容器。
沈舒衡观察着她有些渺远的面色,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道:“看来你与祁灵儿的金丹极为契合,这才起死回生。”
岁星的拇指轻微碰了碰其余四指的指腹,稍触即收,心中已有卜算结果:此人来者不善。
听闻沈舒衡的话,顾凌之朝着御淮微一拱手,道:“师尊,既然小师妹已经转醒,可否去看望下灵儿师妹,她亦命在旦夕,却无人照料——”
御淮开口,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语气平淡:“该让她吃些苦头,方知万事不可肆意妄为。”
祁灵儿——岁星努力从繁杂的记忆中捋出一线通路,记起了这个人的模样:此人眉疏目秀,唇若朱红,乃大贵格,与御淮一样,都是被此方天道偏爱的人。
岁星现在急需一个安静的环境来缓冲,尝试着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现在的身体依旧十分虚弱,不由抬了抬声音,使自己显得笃定:“师尊,两位师兄,弟子已觉得好多了。不如尽早去看望下祁师姐,若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闻言,沈舒衡心中有些讶异,眼前人的身体情况他再了解不过,怕是此刻说话都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若放在往常,定要装着可怜,缠着众人,尤其不会愿意将大家对她的宠爱和关心分给祁灵儿一星半点,今日倒是反应平淡,极为反常。
沈舒衡站起身来,顺势道:“你如今刚刚转醒,是得静养,多加休息。”
“我会谨遵医嘱。”岁星望着沈舒衡指间闪闪发亮的银针,顿了顿,又补充道,“现下确实觉得困倦了。”
御淮微点了点头:“你且好好休息,为师明日再来看你。”
岁星静静坐在床上,望着这三人先后离去的身影,等到确保自己的感知中已经再无人声后,吃力地掀起了盖在身上的被子,撑着手臂在床中坐直,盘腿闭眼,存神想身,很快便达到入静之境。
岁星用意念导气运行,一股玄妙气息自丹田生出,清凉之气游走四肢百骸,舒缓疼痛,清明头脑。
气息在经脉中流转十八个周天后,她从定境中脱身出来,除了丹田处仍有如同撕裂般的异感外,全身上下的酸痛已消解不少。
她抬手抹去额间的冷汗,走下床,来到镜子前,铜镜中隐约浮现原主的剪影,眉如远黛,眼似繁星,面颊苍白,却更添动人心魄的柔弱之美。
岁星端详着自己这具身体的面容,美则美矣,却是一副福薄命短之相,而且眉宇之间暗凝尖刻,恐怕不是心胸宽广、积德行善之人。
许是因为原主的这双明眸看见了自己熟悉的身影,越来越多的关键记忆渐次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只是晃神的片刻,原主生时的经历便在岁星的脑中串成一线。
原主亦名为岁星,倒是凑巧。不过她随即便明白,名字便像货架上的标签一般,和人的命理与灵魂紧密相连。天道必须要给她寻个姓名和生辰八字都匹配的身体,这才能相互契合。
死者已矣,更让她感兴趣的是记忆中这广博、玄妙的修真世界。原主作为一个初入修真之路的小辈,虽能看到的只是沧海一粟,但却足以从中窥探这博大精深的道。
手指下意识抚上隐隐作痛的丹田处,结合原主的记忆和方才沈舒衡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岁星隐隐意识到,现在在体内散发能量的,是祁灵儿的金丹。
一些生前死后的前因后果在岁星的逻辑中逐渐串联起来。
十天前,原主与祁灵儿共同进入北荒秘境,走到秘境第三层,原主偶遇一株被赤尾巨蝎守护的灵草,因一向对祁灵儿心有怨怼,她本欲借摘草药之名,引巨蝎苏醒攻击祁灵儿,没想到在阴差阳错下,却使得自己重伤,丹田内金丹被毁。
被救下后,她诬陷巨蝎是被祁灵儿惊醒。因此事的发生只在转瞬之间,祁灵儿根本没多加留意各自的举动,无法为自己辩驳。
御淮听信原主所言,又因二人体质相同,便让祁灵儿交出自己的金丹以作补偿。
理清楚来龙去脉的岁星暗自想道:换上完好金丹的原主本可以顺利恢复,却没想到竟在这过程中意外死亡,恐怕与那药峰的沈舒衡脱不了干系。初见此人,面目笼罩淡淡灰气,与他周身环绕的紫气相冲,如朗朗晴空下飘过凝固乌云。这沉郁气息与我这副身体粘连不休,直至离开时才略有消散,怕是因为他先前害了原主一命。
玄门之人也练内丹,练化的是内念,周天循环,畅通身融,气归丹田,功成阴阳,内丹也并不是固态物质,而是凝结于体内的精气气旋。
而修真之人练的金丹,练化的是外气,引方圆五行之力,凝天地日月之精,聚于己身,结成丹状物质,造化万象。
虽然分属两道,但其中似乎隐隐有一线相通,岁星静心沉思,后脑勺却传来一阵刺痛,方才的记忆回笼,再加上如今的凝思,使得意识负荷过重,叫嚣着想要罢工。
岁星只得先行作罢,回到床上坐着缓神。也许是这副身躯太过疲累,她本来只想着闭目养神,却一不留神便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