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深夜叨扰,请侯爷恕罪。”
随着岁星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沈佩之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模模糊糊显露出来。
岁星些许放下戒心:“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佩之的声音轻若鸿羽:“来侍奉侯爷。”
岁星不明所以地回应道:“嗯?”
沈佩之上前两步,跪在她脚边,手扶上床沿,他抬头,望着月色下清隽又近在咫尺的面容,缓缓向前探去,双手不自觉地轻握成拳。
岁星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止住他的动作,微凉的手指让他的身体下意识轻颤一下,而后,他听见她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如果我救你是见色起意,那我与其他家伙又有什么不同呢?”
沈佩之凝视着她,她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眸中,高不可攀。他想,他确实很厌恶和人接触,但感受到她身上清冽纯净的气息,他却觉得很放松,甚至并不抵触。
思及此,他的目光闪烁两下,继而低下了头。
岁星起身,顺势将他拉起来,问道:“是我娘强迫你来的?”
沈佩之连忙道:“是草民自作主张——”
“你不是这样的人。”岁星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不说这个了。明日去司农署,你不必忧虑,一切有我。司农令王程虽然为人略显迂腐,但是办事靠谱,中正不阿,凭你的能力,很快就会让他信服。”
沈佩之侧头看她,望进她清透纯粹不染纤尘的眼眸,一向自诩方正的心在这相比之下,似乎也沾上了卑劣。
他做了十足的心理建设才来到此处,王迎柳安排的人对他一路放行。带着任务过来的他,高悬了整夜的心终于在此刻完全放了下去,但这种感觉不像如释重负,更像消解了紧张和无措。
他想,或许相比起侍奉岁星,他更为害怕的是看到她眼里的轻视和鄙夷,担心她因联想到他过往的经历和身份,会嫌恶他的不堪和肮脏。
面对她一如既往的信任和倚重,沈佩之垂眼,掩去眸中的动容,由衷拜道:“多谢侯爷。”
岁星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夜已深了,早点回去休息。未来西邑的农耕,还要仰仗你等。”
沈佩之点了点头,神色满是真挚。
第二天一大早,岁星嘱咐府里车夫将沈佩之送去官署,而后转道去见王迎柳。
看见岁星过来,王迎柳有所预料。她屏退左右,询问道:“你是为那贱奴的事来找我?”
岁星看向她,对于原主来说,她无疑是位慈母,但作为十几年来实际掌控西邑侯府的唯一主人,她亦是坚韧的,果敢的,颇有手段的。
岁星基本能猜到她现在的顾虑,这具身体是一副体弱多病、随时要驾鹤西归的样子,而辛苦耕耘多年的西邑侯府不能无主。
想要解决女扮男装、时日无多的困境,必须要隐蔽地开枝散叶,而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地位低下又受岁星之恩的沈佩之无疑是最佳对象。
岁星不能和权贵结合,使西邑侯府的煊赫更上一层楼,但却可以找一些极易控制的男人,暗中诞下子嗣,在外界最多扣上个贪恋男色的污名,却能平稳完成权力的过渡和更迭。
岁星走近两步到她面前,摇了摇头:“娘亲,我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您是在为我和西邑侯府的未来做打算,即使没有沈佩之,也终会给我送来其他人。”
王迎柳望着一脸平静的岁星,惊讶于她的敏锐,同时又觉得欣慰,她微微叹了口气,坦言道:“若是西邑侯府后继无人,岁家香火断绝,娘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娘,我这副身体,怕是经不起床笫之欢,生养之痛。”岁星说着,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看着岁星体弱的模样,王迎柳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突然有些后怕:“是娘糊涂了,娘以为你对沈佩之有意,这才自作主张——”
岁星微笑着打断她的话:“娘,你不必担心,孩儿会努力活着的。”
王迎柳轻抚她的头顶,怜爱道:“我的孩儿一定会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将沈佩之和王迎柳二人的事解决之后,岁星开始心无旁骛地跟着姜无逸习武练功。不多几日后,除了体能一如既往有所缺憾之外,她已能简单地和姜无逸用姜家拳的套路过招。
刘幸来拜访时,一眼看见的便是岁星和姜无逸拳来脚往的场面,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两人的出手速度极快,刘幸看得眼花缭乱。
纵然知道姜无逸下手有轻重,定不会伤到岁星,但这胶着激烈的场面仍让他忍不住心中惴惴。
这样的岁星有些颠覆了刘幸过往的认知,他出神思索片刻,转眼便迎上她收势后明锐的目光,不免走上前去,道:“臣参见侯爷。”
岁星示意他免礼,问道:“都丞前来拜访,有何要事?”
“听闻十天前,典史朱隆飞之子朱元当街公然冲撞侯爷。审讯过后,发现此子携其父做了许多贪污受贿、鱼肉百姓之事,如今已一一查清,请侯爷过目。”
刘幸说着,将案件的卷宗递给岁星。他对这起事关西邑侯的案件非常重视,亲自过问,令刑狱署追查到底,力争拔起萝卜带出泥,将朱家父子审了个底朝天。
岁星认认真真将厚厚的卷宗看完,发现此次不止惩处了朱氏父子二人,还将朱隆飞之前经手的缉捕案件重查了一遍,肃清冤狱,并且逮捕了几名与他有利益勾结的刑狱官吏,此事的处理从表面上看,已可谓周全完备。
岁星合上卷宗,沉吟道:“整治些小官小吏,不过是吹起了一层浮土。”
听闻此言,刘幸心下一震,对她的言下之意已隐隐有所预料,但还是进一步询问道:“侯爷此言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