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此时的撤回已经没有了意义,手一顿,目光停在文件的名称上——资助还款协议。
“你现在的主业还是学习。我们立个约好不好?我资助你读完大学,毕业之后,你每个月连本带息还我钱款。”
大学——许梦心中咯噔一下,她早就已经决定,初中读完之后就辍学打工。大学,对她所处的家庭来说,太遥远了。
在她没有回话的间隙,岁星继续打字:“妹妹,我的梦想是,帮助像你我一样的人脱离困境,你愿意做我的第一个项目人吗?”
尚还是初中生的许梦并不能完全明白协议里所写的各种条款,而虚无缥缈的网络和生活中的恶意也让她时刻保持着高度的戒心,但她心中天然觉得岁星可以信任。
否则,她能抓得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会成为将她生生压死的致命凶器。
我真的有机会上大学吗?我离开了,妈妈一个人要怎么办呢?许梦一夜未眠,无数的问题在她脑海中萦绕,让她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但是,这个从未想过继续学业的小女孩,因为岁星的话,悄然在心中萌生了攻读大学的预想和期盼。
直到清晨时分,这种冲动愈发强烈,她编辑好信息,看了一眼时间,刚到早上五点。
怕打扰到岁星,她强撑着精神,等到九点,才发出了私信:“姐姐,我愿意。谢谢你给我的机会,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
两分钟后,岁星回复道:“这是互惠互利的条约,所以不必报答我。我相信你,可以过好自己的人生。”
许梦盯着她发来的文字,一直以来极为沉重的心绪,似乎有稍许的放松。
岁星退出与她的聊天页面,看到后台有许多人回复了她昨天的私信问询,和她聊起近况。
曾关注她的群体的画像很确切明晰:焦虑、抑郁、痛苦、受欺凌、忍暴力。
脱离泥潭的只是少数人。休学、转学、退学、升学——以狼狈姿态离开校园的,大多都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们。
同时,她昨天发出的微言也收获了上百条评论。
评论中的情绪几乎都是偏消极的,偶尔有几条互相鼓励的回复,但也能看的出是对现状极为失望的人相互之间的抱团取暖。
她逐个回复评论和私信。有提及困难之处便出谋划策排忧解难,有抒发抑郁情绪便设身处地耐心开导。
做完这一切后,她想了想,将微言的简介改为“被欺凌过的一颗星”。
她的微言开始引起更多人的关注,甚至上了本地的热搜。有人质疑她炒热度博眼球,但更多的人则像是找到了组织和归宿,在她的评论区中诉说着所遭受的痛苦。
很快,福泰集团自一年半前开始运作的“特定人物舆情监测”体系便捕捉到了网络上关于岁星的热点和讨论,公关部门立刻整理上报了董事会。
首先对岁星提及此事的是岁御。
他的眸光中含着难以掩藏的不忍:“如果这样的话,校园暴力受害者这个名头,将会一直跟着你。”
岁星的语气平静又笃定:“我不是施暴者,我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堪,或者难以启齿。如果我的经历能帮助更多人逃离这个名头,那我愿意将其宣之于口。”
“可你有美好的未来,那些过去,不该困住你。”岁御说着,话音一顿,微微敛目,“我并不是说,你需要遮掩和尘封你的痛苦,我只是希望你开心。”
“哥,我现在就很开心。因为我有了想为之奋斗的梦想。”
岁御看着她莹莹发亮的眼睛,倏地一笑,似带了几分无奈:“既然你这样说的话,那我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填报大学志愿那天,全家都围到了岁星的电脑屏幕前,孙茵对北华大学的强势专业如数家珍:“小星,我提前咨询过了,经济、金融、法律、新闻,这几个都是北华的王牌,你看看你想选哪个?”
岁星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想学心理学。”
孙茵不由和岁华盛对视一眼,她放下手中的资料,微张了张嘴,但最终却没有说什么。
他们隐隐猜测,岁星对心理学的执着来源于她曾患过的抑郁症,但这样的推论,让他们无法开口。
岁御适时道:“北华是国内第一个设立心理学院的大学,心理学专业排名常年蝉联全国第一,很有实力。”
“既然这样,那就报这个。”岁华盛微微点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咱们家小星以后肯定能成为心理学界的人才。”
孙茵面上虽淡,不过还是附和道:“对,这个专业也很不错。”
得到他们的支持,岁星毫无心理负担地填报了她的第一志愿:北华大学心理学。
按照她在全市的排名,录取十拿九稳。
“难得放长假,想出去转转吗?”岁御提议道,“环球旅行,怎么样?”
岁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当晚,她在神算子一条街租了个小小的摊位,在白板上规规整整写上“算命”两个大字,开始摆摊。
如果想要更持续地帮助更多的人,没有钱是万万行不通的。而她的第一桶金,打算依靠这条产业集聚人群往来的大街,赚到手。
现在刚到晚上六点,人流量并不算很大,她周围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同行,各自收整着东西。
她左侧约莫四十多岁的大叔利落地摆好家当之后,瞥了一眼仅仅放着一张小桌一把折叠椅的岁星,她在这一群声势浩大花花绿绿的摊位之中显得尤为朴素,反而显眼起来。
张大叔见她带着帽子和口罩,大半张脸遮掩在阴影之下,但从装扮和气质上足以看出是个年轻小姑娘,不免攀谈一句:“你也是来摆摊算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