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剑拔弩张,岁星不急不躁地看了一眼预约信息,照例道:“吴先生是吗?请坐。你遇到了什么值得在此控诉我的问题?”
“你别跟我来这一套!”吴海大手一挥,看着她比想象中还要更年轻的面容,对她资历的质疑愈甚,“我的婚姻因为你,出现了大问题。我老婆听信了你的洗脑,闹着要离婚,你学心理学,就是为了破坏别人家庭的?”
“心理学是为了解决问题,而并非制造问题。”岁星的神色依旧平静,她再次询问,“你想咨询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咨询。我就想知道,你到底跟我老婆说了什么,让她铁了心的要跟我离婚。”
“第一,我只能解答与你本人有关的问题,不牵涉其他人。第二,客户的隐私是最高机密,我必须守口如瓶。”岁星应道,“如果你确实无事咨询,那请操作下退款,并离开。”
吴海逼近两步,将她的办公桌敲得咚咚作响:“你别想糊弄过去,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否则,别怪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里是心理咨询室,不是野人叫嚣的地方。”
紧闭的门忽而被打开,在外面听见声响的人推门而入。
是岁御。
“你又是谁?她就是个诈骗犯,我还不能说了?我不但说,我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看你们这个破地方还开不开得下去!”
吴海满脸激动,指着岁星的鼻子就开始骂。
岁御凝眉,在温雅外表下蛰伏的野兽,此时已无法掩饰愤怒,明晃晃地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他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吴海的衣领,紧攥的拳头直冲着他的脸落下。
在吴海将要被一拳打翻的前一刻,岁御忽而察觉到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他的动作一滞,偏头看见了方才走上前来的岁星。
不知何时,他这个瘦弱的妹妹,竟有了连他都挣脱不得的力道。
“哥,没关系,到目前为止,他仍是我的客户。”岁星看向吴海,“如果他退款的话,就可以找保安将他抬走了。”
吴海带着犹疑,缓缓放下了因受怕而下意识抱头的手,他看着眼前二人同样的盯着他的沉冷目光,不自在地偏移了视线,心底生出一丝怯畏。
当客户的心不再坚定,那心理咨询师便可更加轻易地掌控一切。
岁星递给岁御一个眼神。
他缓缓松开手,随意抚了抚衣服下摆的褶皱,恢复了得体的模样。
他知道心理咨询应当极为隐秘,不该有第三人在场,但却放心不下:“有事随时叫我。”
岁星点点头,目送他离开,而后低头看了看手表,对吴海道:“很遗憾,时间已过去十五分钟,无法退单。如果你对自己的金钱抱有一定的尊重,那么我建议你继续咨询。当然,如果你愿意将用钱买来的时间平白无故赠送给我,对我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吴海只觉得自己顺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在坐定的一瞬,他的心如同游船回靠港湾,极速落定,原本汹涌澎湃的情绪也被两侧的把手死死框住,再不能外溢半分。
“说说你的问题吧。”
吴海嗡声回道:“我的问题就是,我老婆要跟我离婚。”
“因为婚姻而造成的心理问题并不罕见。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你的妻子执意要离婚?”
闻言,吴海迎上她的视线,她的目光中有着职业心理咨询师一贯会表露出的求索和安抚,仿佛对他们夫妻之间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但是他知道,在她面前隐瞒或说谎,太过拙劣。
他微微动了动唇,将要说出的话让他有些难以启齿,他不由用双手抱上后脑勺,将自己的头深深埋进怀中,以减少外界的入侵。
“我比较爱喝酒,有时候喝多了神志不清,会出现暴力倾向,打了她几次——”吴海说到此处,像是急于证明什么,提高了音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每次事后我都很后悔,我只能跪求她的原谅,她每次也都理解我。我平时对她很好,真的。”
作为心理医生,应该抽离出全部易产生偏倚的情感,如同最客观理性的精密仪器,来为顾客做心灵的治愈手术。
岁星接收到了他心底溃烂伤口的请求,以专业的态度提供了咨询服务。
在预约时间临近的最后时刻,吴海已经肆无忌惮痛哭流涕。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想离婚,你能不能帮忙劝劝我老婆?”
很多人都会不自觉地将心理咨询室当做忏悔的教堂,将岁星当做聆听他们忏悔的牧师。
但岁星并不是牧师,即使向她诚心悔过,那些罪也无法消弭。
她将吴海送出门口,一直在门外等待的岁御听见声响,随即站起身来。
他瞥了一眼看起来已经失魂落魄的吴海,没再把他放在心上。
二人目送吴海离开。
直到他走过转角消失不见,岁御收回了视线:“要下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