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除匈奴隐患最有效的办法自然是釜底抽薪,灭掉了事,不过就目前来讲还属于天方夜谭。
刘恒能做的只有加强内功,积极防御。
有一个叫晁错的官员提了几点意见,第一,要选拔优秀军官做边军将领;第二,士兵装备升级换代;第三,也是最具建设性的一条:向边境移民。
晁错的想法是把北方边境打造成一个冒险者的乐园。
在匈奴入侵中原的必经之路上,大规模移民,政府提供住房,提供生产用具,免税以及其他各种补贴等等。
之所以这样,因为匈奴人在边境上主要以小规模骚扰的状态出现,等到军队开过去,人已经走了,做无用功。
而如果移民的话,老百姓可以自行组织防御----当然这是在优厚的条件前提下。遇上大规模入侵谁也没有办法,算倒霉。
刘恒采纳,而这个政策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别的不说,至少可以节省大笔军费。其他两条刘恒也接受,升级武器装备,选拔了一批年轻有为的将领,其中就包括周亚夫,周勃的儿子。
周勃的绛侯封号是由周亚夫的大哥周胜之继承的,不过周胜之后来因为杀人,绛侯封号被废。
正赶上刘恒选拔将领,周亚夫即被封为条侯,延续周家的贵族身份,当时周亚夫的职位是河内郡郡守。
公元前158年,刘恒继任皇帝位后第22年,匈奴人六万骑兵再次入侵大汉帝国,规模太大,边民无法防御,情形同上次一样,大量物资和人口被掳走。
这一次刘恒没有冲动到要御驾亲征,还是一面同匈奴谈判,一面增加防守军力,具体有五个重要据点:将军令勉,驻地飞狐(河北涞源县);将军苏意,驻地句注(山西代县);将军张武,驻地北地(甘肃宁县);将军周亚夫,驻地细柳(咸阳附近);将军刘礼,驻地棘门(咸阳附近)。
同上次一样,一个月后,匈奴人退出边境,帝国军队不越境追击。
距离长安最近的自然是细柳营和棘门营。刘恒有次视察这两座军营,到棘门营时,人还没到,军营大门洞开,所有将领都是骑马迎接,骑马送行,士兵全部下拜高呼万岁。
而到细柳营时,刘恒的车子被拦住了。
负责头前开道的官员对营门守卫说皇帝来了,快迎接。守卫的回答铿锵有力:将军有令,军中只奉将军令,不奉天子诏!
等天子座驾开过来后,刘恒看到细柳营的士兵每个都是精神饱满,身披铠甲,手持兵刃,连弩弓都是拉满的状态,并且没有一个人向他看一眼。
刘恒的车子也被拦住了,进不去门。
刘恒派一个人持皇帝符节通告,说天子来劳军,请开营门。
后方传来命令,开营门。同时守卫又毫不客气加了一句:将军有令,车辆进出军营必须慢行。刘恒没有生气,说按军令行事。
周亚夫并未来营门口见驾。刘恒的车子到中军大帐时,才看到周亚夫持兵器站立迎接,静立如山岳,面色从容。
周亚夫没有跪下,而是说了一句话,“甲胄之士不下拜,请以军礼相见!”
周亚夫不是在示威作秀,没这个必要。不下拜自古来是军人应享有的权利,他这么做是尊重自己一个职业军人的身份,也是在尊重皇帝。
不尊重自己的人不会成事。
(甲胄之士不拜,见于战国时期成书的《司马穰苴兵法》,“在军抗而立,在行遂而果,介者不拜,兵车不轼,城上不趋,危事不齿”。)
刘恒本来有些疑惑,有些不快,现在看到周亚夫如此郑重,他也端正脸色,扶着车上的横木(轼车),向周亚夫致敬,让身边人非常郑重向周亚夫还礼并说道,“皇帝敬劳将军”,然后礼毕。
即便是我们现在的阅兵式,检阅部队者也是如此的姿势,只不过坐的车和说的话不一样而已。
刘恒的车子转了一圈,细柳营内依旧保持先前的安静和肃然。
随行刘恒的众人感到震惊万分,周亚夫的胆子也太大了,出营门后还都在窃窃私语,只有刘恒一个人在感慨,“霸上和棘门两座军营,简直如儿戏,那样的将军被人俘虏了也不奇怪;可是周亚夫,谁敢进攻他的军队!”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刘恒都是对周亚夫赞叹不已,不久后周亚夫被晋升为中尉,负责长安都城的安全。
几年后周亚夫力挽狂澜,拯救大汉帝国于危难之际,后文很快提到。
前边说到的那个官员晁错,也不是简单人物。
晁错是颖川(河南许昌)人,年轻时拜师学习申不害和商鞅那一套所谓的法家理论,很有建树,后来有了名气,被推荐到中央做官,最早是一个叫太常掌故的职位,皇帝的顾问团中的一员,听上去很高级,实际上没任何地位。
晁错不会也不想在这个职位上庸庸碌碌混下去,因为史书不会记载庸庸碌碌之辈,后来他得到两个大好机会。
刘恒要搞精神文明建设,有点像文艺复兴,先人留下的典籍又被重视起来,比如《尚书》。
可是由于当年秦始皇的一把火、一道命令,刘恒那个时代全中国几乎没人懂这个。
济南(山东济南)有个姓伏的老先生懂,不过这位济南伏生已经九十多岁,路都走不动,不可能请来长安授业。
有关部门就要选一个人去济南接受培训,晁错就被选中了,这是第一个机会。不单单是运气原因,晁错确实很有见解,大家都看在眼里。
镀金回来后,晁错上了几封奏疏,刘恒很欣赏,下诏让他去给太子刘启做舍人,也就是幕僚班子一员,这是第二个机会。
晁错很有辩才,更有文才,刘启对晁错非常倚重,很短时间内由舍人升为太子门大夫,又升级为太子家令,和太子太傅差不多,级别不低。
太子如此,太子府的人更是对晁错奉若神明,还送了他一个外号,智囊。
晁错有一点和贾谊非常像,就是坚持削藩。
贾谊的建议是将诸侯耗死,应该说非常高明;晁错的想法跟这人的性格一样,直接削,管你什么王,找个理由就削地。
削藩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是刘恒觉得时机还未到,他的性格也决定他不敢,他连自己非常欣赏的贾谊的意见几乎都是全盘否定,更不用提晁错了。
刘恒对晁错的学识还是非常肯定的,可是对晁错的为人,从刘恒到底下所有人都是持保留态度的,当然太子刘启除外。
晁错说话做事从不给别人留余地,不太会做人,他就像一把刀,非常锋利,见到哪里不对头上去就两刀,这两刀是否解决了问题另说,擦枪走火伤人流血是不可避免的,满朝文武都被他得罪光了,这也是个本事,秦桧都有三个好朋友。
袁盎从吴国丞相任职上退下来后,回到中央继续做官,连他这么开脱的人都忍不下晁错,甚至从言语对抗上升到人体对抗,不是打架。无论什么场合,晁错在,袁盎就走;袁盎在,晁错就走。
还是那句老话,性格决定命运,晁错有治世之才,可是他后来死就死在这上面,后文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