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柏院。
夏惊蛰从祠堂回来,素蝶才屈身告退。
他叫住她:
“是郡主让你守在这里的?”
素蝶将夏如凰的交代一五一十地说出:
“是的世子,郡主说少二夫人近临产了却经常四处走动,恐怕对胎儿不好。”
夏惊蛰点点头。
“好,知道了,你回去伺候郡主吧。”
素蝶转身吐吐小舌头,郡主说得可真准啊,蹦蹦跳跳地离开。
夏惊蛰并没有第一时间进院子,反倒是将一些仆役婆子叫来。
“少二夫人经常到哪些地方走动?”
仆役们纷纷回道:
“少二夫人常常去郡主院子外走,有时候去二门大门处。”
“偶尔到王爷王妃那里转。”
“我在大门处见着少二夫人多次。”
“经常同郡主外出或回府。”
如今的镇国王府被南墨渊治理得如铁桶一般,这些奴仆也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个顶个的眼神好又机敏,
崔慕雪的那些行为早就被他们记在心头。
再有现在谁不说郡主好,谁不羡慕他们在镇国王府做活。
他们心里头骄傲着呢。
这位少二夫人上次想陷害郡主之事早就传遍全府,他们虽然伺候着,可都张大眼睛望着呢。
夏惊蛰眼神深了深。
若是以前妹妹如此,他定然要怪妹妹手伸得太长。
但郑元化事件后,他特意花时间了解妹妹近来所做之事,心中只有佩服。
他那个放在手心疼爱,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二哥”的妹妹,已经成长得比所有人更好,走得也比所有人更远。
她这么做,必有她的理由。
是雪儿有问题吗?
夏惊蛰第一次思索这个问题。
这一思索,便真让他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平时他自然不会在意,可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决不能掉链子,更不能让镇国王府受到丝毫侵害。
“雪儿,我希望你是真的爱我,真想同我好好过日子……”
他仰望天穹,乌云遮月。
种种情绪在他眼中蒸腾起伏过后,归于平静。
他再看向院子,就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戒备。
进了屋,崔慕雪正在灯下掩面流泪。
“怎么还没睡?这还哭了?”
夏惊蛰慌忙过去,同平时一般无二。
崔慕雪自然没有察觉出来。
她有旁的心思,心急如焚,如今却只有按捺住从夏惊蛰口中掏出有用的信息来。
她肿着核桃一样的眼睛望着夏惊蛰,凄苦道:
“夏郎,这富贵泼天的王府真不适合我这等浮萍弱柳。”
“我哪里也去不了,身边又没个说话的人。”
“你一走,我就倍感孤独。”
崔慕雪等着夏惊蛰开口安抚她呢。
夏惊蛰想着仆役丫鬟所言,心中却是冷笑一声。
哪里也去不了?
镇国王府可没给她禁足!
要说夏惊蛰心中没有失望那是假的。
以前他可以骗自己,雪儿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
雪儿出身不好,受不得镇国王府繁琐的规矩。
可自她进府,母亲念她有孕,省去他晨昏定省,妹妹也不曾跑来找她麻烦,弟弟更不会惹到她。
偌大的镇国王府,除了机要之地,她想去哪就去哪,怎就叫哪里也去不了?
“我妹妹对你可否有不周到之处?”
他冷不丁地道,目光探究地盯着崔慕雪。
崔慕雪发觉有异,抬头看向夏惊蛰。
夏惊蛰满眼都是她。
“我妹妹贵为郡主,总归有些目中无人的,但她没有坏心,你不要误会了她。”
崔慕雪心头冷笑两声。
果然。
男人都是蠢物。
她挤出两滴眼泪,柔顺地说道:
“是啊,夏郎你说得没错。”
“但你可知,你的郡主妹妹今日干了什么,她竟然派遣她的侍女看着我,不让我踏出院子一步。”
“我自然知道她是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可也不用……”
眼巴巴地看向夏惊蛰。
夏惊蛰眼中有不可思议、羞恼、愤怒。
“什么,她怎可如此!”
“她把你当成什么!”
“又把我当成什么!”
“不行,我要找她说道说道!”
说着就往外冲,一副要找夏如凰算账的模样。
崔慕雪心头一喜,翻身就抱住他的腰。
“夏郎不要去啊,算我求求你!你现在去,郡主定然不开心,以为我背后说她坏话!”
“她是镇国王府郡主,尊贵无比,我跟她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说,再说,这镇国王府迟早是大世子的,我们俩住在这里人微言轻,肯定说不上话,王爷也不会相信我……”
夏惊蛰声音沉沉,好似怒火腾升。
“你说得不错,在这个家里,我父亲最看重大哥,最喜欢三弟,对妹妹更是宠爱。”
“而我这个经商的儿子向来就是他的耻辱。”
“发生了那样重要的事情,父亲只找三弟和妹妹商量,却不找我!”
“我在门外苦站了三个时辰,他如若未见!”
崔慕雪心中惊喜,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真是天赐良机啊!
“夏郎,我不管,你在我眼中永远是最好、最优秀的!”
“他们看不到你的好,我却看得到……夏郎,你头上的包是怎么回事啊?”
崔慕雪望着夏惊蛰头上两个油亮的大包,非常震惊。
“难道……王爷他……他打你了?”
夏惊蛰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尴尬,险些演不下去。
但此时他心中的愤怒悲痛却是实实在在的,并非假装,倒是把这丝尴尬遮掩过去。
只是令他愤怒悲痛的并非家人,而是眼前这个声称永远爱着他的女人。
他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
她真的如她所言那样爱他?
他的沉默不语让崔慕雪误以为镇国王真的打了儿子,心中高兴之余,脸上却是义愤填膺,好似柔弱的兰花变成了钢丝花。
“他们……他们怎能如此待你?夏郎,我们走吧,离开镇国王府,去别的地方!”
夏惊蛰目光幽深,
“离开了这里,我们去哪?”
“去哪里都成,就我们俩,不,还有我们肚子里的孩子!”
夏惊蛰似是发了狠。
“这二世子做着实在没意思!我累了!你说得对,我们便出去找个安静地方住着,你织布我耕田,我们一家人过着普通又快乐的日子好吗?”
“走!现在就走!”
崔慕雪傻了眼。
什么?
这就走?
那些黄金白银不要了?
田庄地契不要了?
那可都是她的钱!
“走啊!”
他去拉崔慕雪。
崔慕雪委婉道:
“我们至少拿些傍身资产……”
夏惊蛰一身骨气:
“不必!他们看不起我,我便绝不吃嗟来之食!”
“那些金银俗物乃是以夏家的本金经营而得,我既然放弃了世子身份,就要跟镇国王府所有一切彻底割裂,再无关系!”
崔慕雪气得心头大骂。
不得不软了声音:
“夏郎,或许这其中有误会。”
“我今日见着许多官员来府中,兴许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王爷才脾气暴躁了一些,你说呢?”
夏惊蛰深深地看着崔慕雪,心中哀痛极了。
“雪儿,你说得不错,的确有大事发生。”
“割据四方的藩王被招入京……那位北藩王,就与我父亲有仇!”
他目光紧锁崔慕雪。
雪儿,希望你不要过问。
只要你不过问,我就依旧如常待你。
“不要过问。”
崔慕雪虽然觉得夏惊蛰今天态度有些怪怪的,可即将打探到想知道的信息,又岂能就此偃旗息鼓?
“夏郎,你不妨好好想想,今日前来的有那些官员,我们可以好好想想办法,解决北藩王和王爷之间的仇怨。届时王爷一定会明白你的苦心……”
夏惊蛰脸色彻底灰白,忍不住推开了崔慕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