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云山海终于开口：“思丫头，如果衙门找你询问这件事，你能不能帮忙遮掩一下？”
    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云山海的脸上臊红一片。
    但是为了氏族，他不能不开口。
    “思丫头，在外头看来，一族人就是一家人，要有一个人犯法，就会影响一族人。
    所以绝不能让王氏和云有田两个人拖累咱们云氏四百多人的名声。
    老话说家丑不外扬，不也是这么个道理么？
    你放心，衙门会放过云有田，但是族里不会，一定会狠狠收拾他，让他绝不敢再犯糊涂。”
    云思听到这话好像有些受伤，低下头，久久没有言语。
    “思丫头……”
    “族长，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就在我成亲第二天，小妹险些被拐走，好在我及时发现才把她抢回来。
    昨天我去追小妹的时候发现，两次抓小妹的是同一拨人。
    这两次是我们运气好，把她追了回来。
    但是谁能保证没有下一次？
    谁又能保证，下一次我们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从拐子手里把小妹抢回来？
    族长，您不知道我昨天一路追过去的时候有多害怕。
    万一没追上，我跟盼盼这辈子很可能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盼盼今年才八岁，她的身体不好，被卖掉以后不知道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又能不能顺利长大。
    我娘昨天才掉了一个孩子，险些又失去一个女儿，您让她怎么接受这个结果？
    她会不会受不住这些打击，丢下我们几个就走了？
    族长，我是真的怕。”
    云思这番话完全是发自肺腑，说到伤心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她无声哭了会儿，然后偏头擦掉眼泪，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云山海。
    “这些年一没天灾二没人祸，村里人都说日子越过越好，我家在村里也属于拔尖的那一拨，结果却要卖女儿。
    我爹这个行为，实在太伤人了。
    盼盼昨天半夜醒了之后不停地哭，一直问为什么大家不喜欢她，要将她卖掉。
    我是真的没办法回答她……”
    云思不说要跟云有田死磕到底，但也不松口说要放过他们。
    她只不停的说自己的担忧，说自己的情绪。
    云山海没办法给她保证，只说自己跟族老商量一番，一定给她一个交代。
    族长离开之后，后面又有几个族人过来说话，云思也是一样的态度，只说自己的难处，很轻易就把天给聊死了。
    半下午时，族里都知道了云思的态度，知道她这里走不通，也没人白费功夫。
    云老头倒是过来闹过，但是云思紧闭院门，只当没人在家，云老头闹了一阵便走了，兴许是去别的地方想办法……
    “姐姐，你说族里会怎么处置云有田，会不会把他沉塘？”
    问话的是云念。
    说这个话时，她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是真想让云有田死的那种。
    云思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回：“我也不知道族里要怎么收拾他，但是如果想让我松口，处罚肯定不会太轻。”
    “我就希望族里能够弄死他，别的都太便宜他了。”
    云念很执着的希望云有田死。
    但云思却知道，云有田不能死，最起码不能因为这件事而死。
    人死债消，等过几年大伙儿再谈起这件事，说不定就会忘了云有田的可恶之处，把一切罪过推到她们姐妹几人身上，说是她们逼死了亲生父亲。
    到时候她们是没良心的不孝女，云有田却成了被冤死的可怜鬼。
    这也不是没有先例。
    前几年村里有个老太太爱占便宜，看到人家田里的青稻穗都要薅一把，村里人都烦死她了，但是她一把年纪，也不好真跟她计较。
    有一回，她摘了人家院墙边的桃子，院里的狗听到动静之后狂叫，主人家跑出来看，她吓得拼命跑，结果在逃跑的摔了一跤，没两天就死了。
    老太太刚死时，大多数人都说她自作自受，为了一口吃的丢了性命，活该。
    结果没几年，村里的口风不知怎么就变了。
    大伙儿说那个老太太命不好，说被偷了东西的那家人小气，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丢了就丢了，竟然还跟在屁股后面追，为了那些东西害了一条人命，也不知半夜会不会做噩梦……
    “别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万一叫人听到了，你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云思先说了云念，然后又叮嘱几个妹妹：“在族里给出答复之前，咱们什么都别说。
    云有田毕竟是咱名义上的爹，说什么都容易惹来闲话。
    眼下咱们还得靠着族里生存，关系一定要维护好。”
    虽然已经准备去城里做些小生意，但是这生意成与不成还是两说，万一不成，还是得来村里求生存。
    哪怕在城里真的将生意支起来，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而且三个妹妹以后议亲，说不定还要拜托族里帮忙出面。
    她虽然觉得嫁人没什么好，但是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妹妹，因此得做周全准备。
    *
    这天晚上，云思仍然留在家里。
    何春华见状自然少不得关心两句：“你在家里住着，郭家会不会有意见，然后借这件事故意找你的麻烦。”
    云思笑：“他们肯定巴不得我别回去，在外面多呆几天才好。
    娘您不知道，前几天郭铁牛准备打我，结果把自己整劈叉了，大夫说大腿筋骨拉伤，必须得好好养着。
    从医馆回去之后他就卧床休息，听到我的声音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生怕我动手。
    我要不在家，他才能安心养伤。”
    何春华的关注点有些不同：“他又打你？”
    “娘放心，他不可能再打到我。”
    云思很是笃定：“他一次两次都没讨到好，之后再不敢正面跟我对着干。
    等把云有田的事情处理好，我再回去折腾一下，说不定就要和离了。
    所以娘，您眼下什么都别操心，好好养身子，等我和离回来，咱们就可以去城里做些小生意。”
    如今云思俨然已经成为这个家的主心骨，何春华听着她的安排连连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而后又感慨一般道：“思思，娘要是有你这种魄力，你们姐妹肯定能少吃很多苦。
    都是娘以前太懦弱了啊。”
    云思却不这样认为。
    她蹲在床边，在她娘手臂上蹭了蹭，撒娇一般道：“娘，我这种魄力也是拿命换来的。
    没有被逼到绝境，我也不会醒悟。
    在我看来，您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娘。”
    何春华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