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楠?!”商归总是冷漠的双眸终于是多了一丝素日里少见的波澜。
在侧的狗娃看商归长得好看,接过他的话,奶声奶气道:“姜楠姐姐就是河神姐姐啊……”
孟好喜见此,离了长凳来到狗娃面前,她抬手将狗娃的嘴捂住,摇了摇头。
“我与她是好友,你们可以与我说的。”商归蹲下身,难得温柔一些与他们平视。
然而孟好喜依旧是谨慎地看向商归,狗娃则是咕噜咕噜的说着:“姐姐,是在溪水里……出现……”
“不许说!”
孟好喜捂着狗娃的手中一重,才五岁的她故作冷静地抬眸迎向商归,一字一句道:“哥哥若是姐姐的好友,为何姐姐不将我们托付于你,而是让褚哥哥送我们去找沈一正先生呢?”
这番话,一语点醒商归,他缓慢起身,注视着不知何方。
“因为……”
因为,姜楠喜欢沈一正。
商归凄凄一笑。
这七年来,商归总是会回想起七年前茶寮遇到姜楠后的点点滴滴。在每一次的复盘之中,他总会在回忆里看着姜楠视线究竟落在何方。
后来他才渐渐地明白,当年宫宴那晚,他们的神色为何这般古怪。
他缓缓垂下双眸,唇畔勾起一丝落寞的笑意,“因为,相比我,或许…她更信任他吧。”
说完,商归转而与坐在一侧的褚复说起,“褚兄,派人好生送他们去往沈丞相那儿,平平安安,莫要让他们有事。”
褚复含笑回应:“你都这般说了,我自然是会照做的。”
商归则是将话一转,道:“接着,你就随我们去欢都吧。”
褚复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你在开玩笑?”
“我何曾开过玩笑?”商归冷漠地反问。
确实,商归总是说一不二,认认真真,从没与他开过玩笑。
“溯洄,你可知你是什么身份,那欢都又是在哪个地方?”禇复见商归势在必得的表情,继续说:“赵国啊,你能去么!”
“正是因为此行危险,才需褚兄你来协助。”
“先生可知?”
商归抬起他那双好看又平静的眸子,“先生不知。”
他见禇复犹豫,轻声的解释,“此事,事关半年前,温将军战败一事。”
褚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所以,非去不可?”
商归回答:“非去不可!”
……
十月二十六日,早晚不明。
欢都建在地下,没有日月星辰作为参照,因此姜楠不知道该用什么时间。
缅北。
这是姜楠对欢都的评价。
它以地下暗河为中轴线,左右两边是奢华明亮的妓馆。
紧挨着妓馆后头的是四处通风供浣衣女生活的棚户。
棚户的后面是矮小的供阿魁、小北这样打手居住的低矮房子。
而那片房子的最后面,则是一整片埋了不少尸骸开满曼珠沙华的花海。
这里的姑娘、打手不是在世界各地拐卖来的,便是从这儿出生。
姜楠左脸上有一道结着血痂的伤疤,她蹲在欢都府的河道边,在一位跛脚的姑娘身侧洗衣。
她想起自己被那些奇奇怪怪的黑衣人带到这里。
他们便问她要做什么,浣衣女还是妓馆陪客。
当姜楠心中纠结自杀重启还是苟命要紧时,最后想起小北说想要去往外面的世界,便做了第一个选择——浣衣。
她想试试,能不能带小北的遗骸离开这里。
刘老大则是抱着一个孩子而来,给她递了一把匕首,说:“若是浣衣,面貌得有损或者身有残疾。”
这是第二个选择,姜楠犹豫着,毕竟她和小北的友情没有达到这一步,放弃自身的一些利益。
却是她身侧不远的阿魁接过刘老大手中的匕首,趁着姜楠不注意,快准狠地划破了她的左脸,帮她做了个抉择。
这一次来这个架空世界,姜楠似乎哪哪都不顺。
认识的傅蔼先生死了,自己从前几天开始便全身没一处是好的,磕磕碰碰,青青紫紫。
如今还被人划破了脸面,送到了一个棚户区,让她住在一个都没她家两米床大的,四面通风的地方,和两位姑娘挤在一处。
还有现在。
那尊灯火通明的奢华画舫,在地下暗河里来来回回,激起河水都打湿了姜楠的衣摆。
跛脚的姑娘名叫阿万,她脸上有几道伤疤,温柔地按下都快暴起的姜楠,将她盆里的衣服悄悄地拿到自己这儿,“姑娘要不在旁边休息一会儿吧。”
“你可真是个老好人。”蹲在阿万另一边的浣衣姑娘名为阿枫,她看了一眼姜楠木盆里面空空如也,而阿万的木盆里面衣服堆积如山,便忍不住地吐槽。
这俩人,便是姜楠的室友。
姜楠不太好意思的从阿万那边拿回衣服,蹲在河道旁边,一边洗着,一边问起:“对了,为何你们方才不让我问起魏国姜氏的事情?”
方才,姜楠想着,如果自己找人牵上姜氏的线,会不会自己在这儿就有转机了。
还是阿枫打断了姜楠,谨慎地看了一眼抱着剑的阿魁。
待到他离去了,她们端着衣服,携着姜楠来到了暗河边浣衣。
阿枫小声回答:“半年前,赵、魏两国边境发生了战争,听说战争惨烈,死了不少的人。虽赵国一时赢了,杀了一位将军,但梁子结下。这半年来边境大小战争不断,两方你来我往,到最后民愤四起,赵国上下便开始驱逐魏国国民,而那个姜氏商号在前几日便是因此闭店停业了。”
姜楠眉头一蹙,她想起小北曾说过,他是在半年前出任务杀死了一位将军才有机会离开这儿,去到外面世界,便小声地问起:“你可知,是谁死了?”
“一位姓温的女将军。”阿万说着。
“姓温?女将军?”姜楠眉头蹙地更深了一些,她心中隐隐不安,“莫不是叫,温穗衣?”
“好似是这个名字,听说她是魏国前丞相的孙女。提出了‘女子从政’,上战场的几年,毫无败绩,然而在半年前死于边境,如今尸骨无存。而这半年来的大小战役,皆是前丞相的门生虎贲营的郑诉将军为温穗衣复仇而发动的。”
姜楠心中狂跳,她猛然得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如果半年前的战争导火索和这个地方有关,那十七年前的赵、吴战争,不会也和这个地方有关?
这地方,很像是法外之地,洗钱圣地。
所以,关于那本掀起赵国巨浪的册子,不会真是与这个地方有关吧?
姜楠搓着衣服,心中暗想,她觉得自己这个猜想十分合理。
这么一座法外之城建在赵国。
赵国上下没有一人动它,唯一的可能便是,它的存在是给了赵国某一群人便利,而他们拿到便利,为这个地下城市开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