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疲惫无力中缓过劲来,久违的饱腹感让他的神智再次回归了清晰。
但陆远此刻也意识到,要想恢复完全的体力已是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的各项身体机能都已经开始衰退,只有离开此处,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陆远拖曳着包袱,走到水塘边,将探照灯打向自己曾经坠落的洞口。
“不行,洞口的隧道是斜向上的的,完全看不到头,我也根本爬不上去,这里的石头光滑地连指甲都卡不住...”
陆远感到失望,这狭小的洞穴里,除了水和石头外什么也没有。
“幸好,没有别的什么生物会来袭击 这大概是唯一幸运的地方了。”
陆远自我安慰着,蹲下身决定先洗掉身上的血迹,灯光映着水潭里陆远那张许久未打理的脸,他呆笑了一下,确认了那水中的影子来自自己。
“我居然长这样,和我印象里差远了。”陆远把水泼到自己的脸颊上,洗去泥尘,可那忽明忽暗的视野再次变得朦胧起来。
“雾?”
陆远意识到,大雾似乎再一次开始蔓延了,他低下头看向脚边的水潭,可这次,借着拿出来的探照灯,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水汽?正在从池底向上面冒,水泡...从哪来的。”
从一开始大家就忽略了昏暗的水塘,人们倾向于在大雾来临时躲进自己洞窟里,却从注意过那平平无奇的怪象。
“水...空气...下面有缝隙,原来如此,这些水雾是从下面升上来的,这些个石头,里面一定有缝隙,下面是空的!”
陆远的双眼再次变得兴奋,借着灯光,他的手掌在地面摩挲着,感受着空气的流动。
“就是这里!一条隐裂,有气流正在从下面飘上来!”
陆远顺着那条裂纹继续往前走,很快走到了石路的尽头,那缝隙连接着水塘,在一处的水面之下,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里,一块土地正鼓起异样的包。
陆远急忙背上了行李,一头扎进水中,将曹志生前用过的匕首掏出,狠狠地刺进了那鼓起的土层中。
那被冲刷了无数日夜的薄土在陆远重重的一击下破碎崩解,池塘的底面如同坑洞样凹陷下去,池水开始倒流,顺着那黑暗的孔洞直泄而下,陆远在这漩涡中挣扎着,可终究还是逃不开那向下的吸力,他顷刻间便失去了意识,在一阵难分方向的乱流中,陆远再次被水携带着进入了深渊之下。
...
深渊洞口,第三集团军扎营处——
清江的的营帐被轻轻地掀开,在这与女队员合宿的日子里,她对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完全不敏感了,可这次那熟悉的声音却出了奇的是对着清江说的。
“清江姑娘,你最近还好吗?”
清江靠在桌板上的身子转了过来,那站在营帐口试探着看向她的女人正是妮兰。
“妮...”清江有些惊讶,她未曾想过自己会被对方拜访。
“可以出来谈谈吗,还没完全入夜,现在外面很凉快。”
...
清江和妮兰漫步在沙地上,一个垂着头,一个撩着自己的头发。
清江有一脚没一脚地将地上的石头踢远,却给妮兰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你随便踢走的一脚,可能是别人一直在找的宝石噢。”
清江抬起头侧着看了妮兰一眼,却见对方还是那般笑。
“黄金平原里,这样的石头到处都是,平平无奇。”
“可是,总会有那样一块独一无二的,属于你的吧?”
“属于我的?”清江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陆远给他捡拾的那块宝石,一条竖着的浅纹从中间绽开。
“这是你的那块吗?”妮兰看向清江手里的宝石,“虽然有一条裂,但是很好看呢!”
“嗯。”清江显得有些落寞。
“我也有自己的一块,你看。”妮兰张开手心,一块精致的黑色宝石,它的棱边反射着银白的月光。
“真美。”
“是啊,我自己是不会去捡这些石头的,但是当这些物件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它就不再只是一块石头了。你的那块石头,是陆远送给你的吧?”
“你知道?”
妮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也不是那种有兴趣把头低下来找东西的那种人。但你一直收着它,不是吗?”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呢...我知道它平平无奇,我拿着它也只是因为它是一个礼物,这就是它唯一的意义。”
“但我不这么觉得,如果一般人送你一件礼物,但它只是一块废铁,你肯定会觉得对方在羞辱你,肯定早就愤愤地把它丢远了吧。但如果陆远从垃圾堆里翻到一个铁块 并对你喊着‘嘿,清江姐,我们把它卖了换一顿吃的’,你还会把它丢掉吗?”
清江听到妮兰这样绘声绘色的表演,不由得笑了一下。
“倒是像他会干出的蠢事。我不会丢,因为按他的脑子,肯定会觉得这个玩意可有用了。”
“是啊,那不值一提的废铁就被赋予了特别的意义,你看到物,会想到人,想到他的各种各种。会因为一个无人理解的理由突然一声笑,又或是一点心酸。你的心里到最后其实惦记的就不是那块东西了,而是那个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清江皱了皱眉。
“我想告诉你,清江妹妹。”妮兰忽然转过身子拉住了清江的双手,“当你紧握着那个信物,能感受到遥远呼应的痛与爱的时候,他就仍然在你的身边。我们相信,我们前进,即便在地下他也从未停止过自己求索的脚步,在这样的黑夜里,时间仍然不因为光芒的消逝而停止前进的步伐,我们也一样,我们学会勇敢,我们学会成长。”
“你...”清江呆滞着,却看到妮兰泛着泪的眼角贴近了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紧紧裹住了清江的身躯。
“我们总是前进,逼着自己前进,因为一旦停下来,我们就会有力气去思考自己所遭遇的不幸与苦难。答案总是飘忽难寻,公平总是离散缺席,不要放弃,清江妹妹。那天...我偷偷躲在营帐外,听到了你和武陶的对话,我在想办法,我去求了乾惟贤一起想办法,我们会找到陆远的,好吗?”
“嗯...”清江静静地拥抱着妮兰,风吹起两人的长发,在那逐渐变得冰冷的夜里,两人的脚步再次开始前进。
...
“滴滴滴——滴滴滴——”
那尖锐的报警声如同蛰刺一般痛进陆远的大脑,他闭着眼,试图爬起身,可全身如同散架了般疼痛,他感知到了身下的柔软,不是来自水,而是某个从未碰过的东西。
陆远的手紧紧抓了一把,却只是撕碎了什么如同毛发一般的东西,一股怪异的味道钻进来他的鼻腔。
“咳咳!咳咳!”
陆远咳嗽了两声,无法平衡的身躯再次顺着一个坡滚了下去,这次的陆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翻了个面,待那眼冒金星的感觉结束后,陆远的目光再次慢慢变得清晰。
光。
那是陆远第一眼所看到的东西,不是来自探照灯,陆远的灯具还留在上面的洞窟中。
那种光带着色彩,陆远辨析着,那是一种幽兰色,几个圆球形的鼓包在某个圆柱体上延伸出来,结在了一个巨大的伞盖下方。那点亮光来自这些鼓包。
“这是...”陆远直起腰,坐在地上挪动着身子往后退去,可移动着的臀部却传来了异样摩擦感,陆远吓得立刻跳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远一蹦起来,头便撞到了那个圆柱体,在一阵晕眩中,陆远再次跌倒在了地上,可地表却仍然是方才那股密集的毛发的触感。
陆远企图站起身逃跑,可自己的双腿却使不上力,越是往里走,脚下的东西就越密,那玩意很快就没过了他的小腿,直到将陆远再一次绊倒。
“哈——哈——”陆远喘息着,决定不再挣扎抵抗,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等待着,等待着。
大概过了十分钟,陆远还是如同一具死尸一般躺在那。
三十分钟后,陆远从那片地方谨慎地爬起了身。
一小时后...
“所以,这脚下的东西,是无害的。这种东西,好像和我在实验室里看到过的栽培植物很像,是叫草吗?”
陆远举目望去,辽阔的一个又一个土丘上,一望无际的竟是一片绿色,一株又一株先前所见的圆柱体灯球怪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陆远很确信自己仍然在地下,这里没有日光,天顶仍然是无法洞穿的黑暗,只是那片“天空”变得高远,眼前的一切如同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般开始铺展,向外延绵。
是的,地底,从来都是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