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听大家说话的徐副主任懒散地说:“最后领导肯定会同意,他们最怕别人胡搅蛮缠地闹,安排一个岗位也算不得什么难事,息事宁人最重要。孩子的爸为厂里办事才去世的,这才去世没几个月,不能寒了家属的心,丢下孤儿寡母不管。当初分房,不就有人闹,还真给他闹到一间房子。”
办公室的人对这件事有印象,不过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对于此事苗粟是最有发言权,“我爱人在房管科做事,分房那段时间,他是食不知味,也不能寐。他日日都想着赶紧公布名单,大家分到房把钱交上来,这门差事暂时告一段落。当初孕妇闹着换房子比起这件事来,都不算大事。”
方信也不回自己办公室,坐在木沙发上听苗粟讲分房的八卦,“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苗粟徐徐说道:“厂里锅炉房有个瘸腿的老工人,家里排行老三,大家都叫他瘸子三。我们厂在二十年前也有过一次大规模分房,当时他还年轻,进厂没多久,哪哪都够不上分房的条件,错过了那次机会。他家里三个兄弟,一个妹妹。妹妹长大嫁人,不在家里住,这也是脱难。
三个兄弟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全都住在父母那间不到二十平的房子,十几口人住在一间屋子,想想都知道有多拥挤。远的香,近的臭,这一家矛盾多多,各有各的小算盘,兄弟反目成仇。父母相继去世后,大家都开始打父母睡的那张床的主意,家里就父母有张床睡,因为他们年纪大受不了潮,其他人大都是打地铺的,小孩甚至睡在可以折叠的餐桌上。睡觉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因为那张床,大家闹得不可开交,瘸子三的弟弟一时想不开,觉得活着没意思,卧轨自杀了,瘸子三跟大哥一家起了矛盾,争执之下,不小心滚下楼摔断腿。”
办公室的人对瘸子三一家的遭遇感到唏嘘,林映羡说:“所以第二次分房,瘸子三无论如何都想要分到房子,不想再继续这种悲剧。”
苗粟点点头说:“对,第二次分房,瘸子三依旧够不上条件。瘸子三不甘心又错过这次机会,他媳妇来房管科哀求过科长,科长不同意给他家分房,说不符合规定。她跪在办公室门口,天天磕头求科长给她家分一套房子,科长那时心很硬,怎么也不肯答应。
眼见就要公布名单了,瘸子三走了极端的路,拿着水果刀闯进厂书记的办公室,要是书记不答应给他分房,他就在书记面前捅死自己。书记以为他是吓唬自己的,喊了人赶瘸子三出去。没想到瘸子三真的往自己肚子捅了一刀,当时厂委办公室是兵荒马乱。要是瘸子三真的死了,家属也要来闹很久,说不定也能从这件事分到一套房子。瘸子三家是铁了心要分到房子。
也幸好瘸子三被救得及时,卫生站立即给他止血处理伤口后,又送去医院救治,捡回来一条命。要是瘸子三没了,厂书记得惹上大麻烦,一条人命啊,当时厂委很多人都看着。就这样,瘸子三一家分到一套三十平的房子。因为这件事,房管科和厂书记对孕妇闹着换房的事妥协得很快。”
韩图特不禁吐槽:“厂书记也太倒霉,每每找上他。”
秦副主任说:“你这就不知道厂书记在老工人心中的地位了,他们是看着厂书记一步一步往上升的,厂书记也是制药厂的老职工,他们找人办事自然更倾向熟悉的厂书记,了解他的行事风格,东扯西扯还能扯出一点情分来。厂长新来的,手段雷霆,他们摸不清厂长的脾气。”
徐副主任比较关心前程问题,他说:“这么闹,他在厂里的前途算是毁了。”
方信则说:“在锅炉房干了二十几年都是锅炉工,你说他还有什么前程,还不如博一下分到房子。厂里能找什么借口辞退他?不怕他又闹吗?他可是对自己都下得了狠手的人。”
苗粟神秘地说:“瘸子三已经调离制药厂的锅炉房,你们猜瘸子三现在调到哪里了?”
林映羡想起打扫厂房卫生的一个瘸腿大叔,她和秦副主任同时猜测道:“生化车间?”
“就是我们这里,他儿子不想他继续在制药厂干,害得自己总是被工友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就调到我们这里来了。”
方信觉得棘手啊,万一这个人有什么不顺心的,又要以自己性命威胁,那麻烦就大了。
葛晓云打完热水回来,看到大家伙都不聊天了,安静工作。她心中觉得无趣,坐在工位上摸鱼。樊书记也不让她随便到车间逛……
一个星期后,林映羡听余大娘说吴英兰去青霉素车间做杂工了,她弟弟没了当货车司机学徒的工作,刚好她弟弟转城镇户口的手续还没有办完,直接回生产队继续当社员。金金在制药厂子弟学校上学,放了学就去找吴英兰,跟她一起回家。
吴大娘他们想过死缠烂打留在这里,但都被大院里的人轰出去,大家对不是自己厂里的人很排外,天然站在吴英兰母女那边。制药厂和研究所的职工走得也不近,也都不在同一栋楼生活,关系很淡。
………
脏器生化车间每个组都会有一名组长,两名副组长,现在各组还空缺着一个副组长的位置,办公室领导打算考察下面的工人一段时间再确定人,先吊着一根胡萝卜,让大家积极往上爬。
工人们早早就从葛晓云那里打听到这个消息,副组长大大小小也是个领导,大家对这个岗位虎视眈眈。
车间劳模评选在各方过了明路,脏器生化车间的工人对于评选劳模十分积极,他们才来车间没多久,需要一个途径让领导和其他工人看到自己,自己能展露锋芒,被人所赏识,选中自己当副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