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寻找沈鹤钊的第三天清晨,整个长沙城依旧在暗潮涌流之中。
张启山找了两天,见实在是没人,就鸣金收兵,将这事交托于二月红,自己回头去研究他的鬼车和地下墓穴。
二月红和丫头倒是尽心尽力,连红家许久未去求助的内线都找了一通,带着人夜探了一通日本人所居住的宅邸。
结果便是毁了一堆日本人野心勃勃不知要用在哪的计划书,二月红还从中看到了印有沈鹤钊头像的通缉令。
这下陈皮的说辞就更锤了!
二月红气得脸色铁青,当场就把那些通缉令带走、撕了个粉碎,转头将这事告诉了张启山。
本就误以为是日本人追杀的张启山对此倒不意外,也派了一波人马去蹲守。
而一觉醒来的日本人,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他们只是懵逼地看着被弄得满地狼藉的房间,仔细查看才惊恐地发现许多资料不翼而飞。
最气的莫过于是日本特务田中良子,她才刚派人前去总部抄录来的通缉名单,怎么又不见了!!
到底是谁偷的!
八嘎!
但日本人在这本就心虚,哪怕被闹了一通,也不敢声张,只能在心底暗暗咬牙。
那厢,令夫妻俩诧异的是他们的的徒弟陈皮。
陈皮一觉醒来后竟然乖觉了不少,说给情报就给情报,说好好吃饭也吃,听话得不行,就连提起沈鹤钊,他都闷声听着,没了反应。
也不知又是在闷什么坏水。
承鹤阁旁,家中多次被闯,连红裤衩都被人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的大汉脸色铁青,选择了收拾行囊投奔亲戚。
而承鹤阁中,张海成和黑瞎子得知了“黑毛蛇卵”“微缩图纸”等信息,终于将疑点锁定在了那个神秘的“汪家”身上。
等张海成的毒素被麒麟血逼退、恢复了行动能力,两人才细心妥帖地将棺中人安顿好,开始思考下一步计划。
张海成所想的是,去找张家的其他几位商量,不说别的,尽量把族长找回来也行。
这年头的通讯还不发达,平常人家传个有无还得靠信件,哪怕富贵人家已经用得起有线电话和电报了,但这也不是封建的张家人所能接受的。
更别说天天往深山老林钻的张家族长张起灵。
张海成怀疑,自己传出去的通讯,指不定送信人送到一半,就会因为奇奇怪怪的危机死路上。
找到张起灵的概率,甚至没先把其他人都找回来高……
因此,这一大早,他便跟黑瞎子交代完——让他看家,自己则是准备好东西,去找其他张家人联络,共同商讨怎么对付汪家。
也正是走到那个小巷,张海成想起了自己与沈鹤钊惊鸿一瞥的那面,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拐了进去。
结果,他的脚步却又一次停顿在巷口。
张海成很难描述自己看见了什么,现在是凌晨,太阳只出现了淡淡的一层,将各处打上了朦胧的阴影。
一个穿着黑衣的青年坐在角落低垂着头,怀中抱着一把残破的黑伞,阴影自他身后蔓延,像是将他吞噬殆尽。
张海成只能看见他的一半侧脸,冰冷又苍白到了近乎透明的程度,但眉眼间又是浓墨般的黑,黑得锋锐。
他身上的衣服显然也是随着主人经历过几场搏斗,变得残破不堪,露出底下纵横着伤疤的皮肤。
他似是昏迷着的,眉眼间却露出了难言的痛苦,仿佛依旧深陷在什么梦魇之中。
张海成感觉原本还充满了各种思路和计划的脑袋,像是被重锤敲击一般,嗡嗡作响。
他甚至想不起来回头去喊黑瞎子一声——起码这次要堵住人。
就像是梅开二度又撞树桩的笨兔子,又迈开脚步冲了过去。
他不受控制地想着:沈鹤钊出现在这个位置……
是三天前消失的位置,他是又一次逃了出来,凭借着直觉走到这熟悉的地方的?
这三天他到底是被带到了哪里?带出了长沙吗?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现在的精神状况到底……
一回忆黑瞎子所说的,以及沈鹤钊看到他就惊恐跳走的那幕,张海成就感觉一阵窒息。
但终于冷静了下来,站在沈鹤钊面前深呼吸平复心情,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嗯,如果鹤钊醒了,这次一定不能表现得太有攻击力,要轻轻的,杀气什么的全都收起来了,还有……对,可以拿族长当噱头来获取一下信任!
旋即,张海成轻而谨慎地俯下身,想要将青年抱起来。
但下一刻青年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与张海成对上了视线。
张海成从那双黑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但一时间又能感受到青年的瞳孔明显无法聚焦。
朦胧、茫然,像是还未从荒唐恐怖回过神来。
他就这样坐着发呆,迟钝地像生锈了的机器,全无过去挡在他们面前那锋锐凌厉、甚至敢直接挑衅长老说“冤有头债有主,做个了结”的张狂模样。
换之前,只要还有力气,别想有人在沈鹤钊不允许的情况下,接近他三尺之内的——就连族长都做不到。
张海成心底酸涩,他慢慢摊开手,示意自己的无害,又轻声道:“鹤……沈鹤钊(或许这个名字会让他更熟悉),我——”
他这次话又没说完,面前睁开眼睛后在发怔的青年突然激动了起来。
沈鹤钊猛地伸出手推开张海成,原本就很沙哑的嗓子此刻近乎破音:“你不要过来!”
那语调中的惊惧过于明显,张海成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半步,整个头脑都是懵的。
怎么还……是……
沈鹤钊剧烈地喘息着,“哇”得吐出了一口血,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呛咳。
暗色的血液溅到了张海成的皮鞋上,像是灼烧穿透的火焰,让他感觉自己仿佛也烧起来了。
他连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道:“沈,沈鹤钊……你别……你冷静……”
好好一大男人。
他急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