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书房。
已至金秋十月,秋风送凉,可屋里还是摆着一个大冰缸。
谢长砚刚刚迈进门槛,忽然窜出一个黑影,死死抱住他的大腿。
谢长砚本来背着手,体态如青松挺拔,被这么一抱,弄的猝不及防,可也很是镇定。
他拧眉低头看去,这人头发似被火燎了一般,蓬头垢面,衣裳破破烂烂,和乞丐不分上下,还散发着酸臭味。
一双黝黑满是褶子的手,死死抱住自己双腿,进退两难。
他厉声骂道:“哪个狗东西,敢冒犯本王,找死!”
那人抬头看他,脸黑漆漆一片,只有一双圆溜溜的眸子,泛着泪花,可怜巴巴。
“王爷,是我啊,江肆,”这人说了话,语气哽咽,满是委屈。
接着就是一顿惊天动地的哭声,院外大门有许多侍卫张望。
或是同情心疼,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忍不住笑出声。
江壹走了进来,指着江肆道:“王爷,你看江肆出趟门就成这样了,惨不惨?”
谢长砚眉头拧得更加重,说不是嫌弃也说不上心疼,只觉得江肆无用的很。
他道:“放开本王,你哭什么,当初跟本王杀人不眨眼时,也不见你这样,丢脸。”
江肆用他的袍摆擦了擦眼泪,一下便把脸上的黑灰东西擦下来。
谢长砚嫌弃的抽开袍摆,退了好几步,他有洁癖,看着污处十分头疼难受,还是无奈问道:“你出去当乞丐了?”
江肆收起了眼泪,捶胸顿足,“王爷,今野那个死婆娘,把我害的好惨啊。”
话落,院外侍卫哄堂大笑,江壹抄起旁边长枪赶了出去,把他们打散打远,他觉得只有他能嘲笑江肆,别人没有资格。
这番举动让江肆心里暖融融的。
谢长砚进了书房,几下就把袍子脱了,只有一件玄色里衣。
正好要进宫,换套衣裳也行。
江壹从衣柜拿出一套早已经准备好的衣裳,里三层外三层,红黑色相交,上面绣着金龙纹祥云纹,十分华贵。
“说吧,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壹啜泣着,咬牙切齿开口:“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今野,怎么恳求她,她都不回来,只好绑了,后来见她难受,又不忍心松了绑,结果就跑了。”
“我又去追,一路追到江南扬州,后又追到徽州,再后来追到了一座不知名的深山,我气急了,想……想强要了她,结果她大喊大叫。”
“也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江湖侠客,今野说我是流氓,他们把我捆了送去衙门,我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最后打了一顿板子,被今野卖去了……卖去了黑窑子,挖煤矿!”
谢长砚原本在悠闲的喝着茶,闻言被呛了几下。
江壹出奇的没有嘲笑,而是跺了跺脚,“这娘们,忒心狠了,黑窑子挖煤矿是最累最苦的,生不如死。”
江肆期期艾艾,“那黑窑子还是王爷开的,我怎么解释领头也不听。”
江壹看向谢长砚。
谢长砚:“……”
“没用的东西,被个女人玩的团团转,”谢长砚放下茶杯。
他名下有几座矿山,有座矿山比较偏远,便让犯人去挖煤赎罪,那里生活环境恶劣,一天要上工很久,苦不堪言。
江肆也是倒了大霉,被卖进去,今野也是有点本事的,能让领头收了。
此时,江叁走了进来,拱手一礼道:“属下见过王爷。”
谢长砚转移目光看他,问道:“你不是在军营吗,怎么回来了。”
江叁看了看江肆,就见他满脸黢黑,只有一口牙齿,不过有些发黄,只是在黑脸下衬得洁亮而已,忍不住勾唇一笑。
道:“属下去往矿山巡视,正巧碰到江肆,便带了回来。”
谢长砚叹了一口气,道:“女人就是红颜祸水,江肆,你就把今野忘了吧,不用再去找了,江壹,你带他下去洗一洗,休息一下。”
江壹点点头,拉着江肆出了屋子。
待他们走远,江叁关了门,方才面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很是严肃。
他凑近些低语道:“王爷,西州边境已经平定,燕震宽打算继续驻守,燕行简要回来,说是想回来娶……”
他思索一番,硬着头皮道:“想娶王妃。”
谢长砚面色平淡如水,可心里却惊涛骇浪,拳头在宽大衣袖下慢慢握紧。
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下,再次睁开眼睛,眸子里杀气腾腾,道:“他敢回来,本王就敢让他死在半路上。”
江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王爷,燕家军不可小觑,尤其是燕震宽,战功赫赫,甚得民心,燕行简是名良将,杀了得不偿失,若是能把他们收入麾下,必将是夺回皇位的好帮手。”
“本王何曾不知,只是,”他又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
江叁见状提了意见,“不如想方设法让他留在西州久些,王妃……王妃应当会心死忘了的。”
他实际是想说,不如把王妃休了,只是不敢开口,怕上一秒说了,下一秒就人头落地。
谢长砚许久都不说话,盯着桌上只余一些茶水的茶杯,不知在思索什么。
最后下了决定,道:“设场局,让底下人假扮蛮国士兵,把他俘虏去,关久一些,直至王妃有孕产下孩子,再放出来,届时,他不死心也该死心了。”
江叁愣住,但还是应下,问道:“就只关着吗?不打不折磨?”
“不用,本王要让他精神折磨,而不是肉体折磨。”
江叁一头雾水,怎么精神折磨呢?
就听谢长砚道:“明日本王会给你一本册子和东西,到时候送去西州,让假扮蛮国士兵的手下日日给他看就行。”
江叁点点头,论兵法他懂,论这种算计人的他一窍不通,王爷怎么说怎么做就是了。
他退了下去。
谢长砚无力的靠在椅子上,抚摸着额头,心事重重。
他非常没有信心,不过这种不自信只是转瞬即逝。
姜姩已经嫁给了自己,自己手握重兵,就算对上燕家军,也能对打一二。
他认为,燕行简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造反。
倒是姜姩,必须尽快拿下,他不止要人,还要心,更要她眼里只有自己,还要皇位江山。
一样都不可能丢弃,对付燕行简,他有的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