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坦诚相对,躺在洗浴中心认真搓泥。
黄沛问他,“离婚以后有什么想法么?”
叶墨珲看过来问,“还能有什么想法?找个富婆嫁了啊。”
黄沛“切”了一声,把头偏了回去道,“柳梅儿呢?”
叶墨珲笑了一声问,“十多年了,再提这些有用么?”
黄沛问,“难道你不喜欢么?”
叶墨珲没有回话,反问黄沛,“你自己呢?你这样的条件,身边不少吧。怎么也不想着早点结婚?”
黄沛道,“开玩笑,谁愿意和我们这种负债几个亿的结婚?”
叶墨珲笑道,“亿万富翁啊。”
黄沛却道,“那都是投资人的钱,压力大着呢。”
叶墨珲道,“前阵子去了伊让,阿紫在那里采访。”
阿紫是黄沛的初恋女友,黄沛听了也不吱声。
黄沛过了会又问他,“你已经副处了,下一步在里面提,应该不难吧?混到一定时候,下放到地方,日子就舒服了。”
叶墨珲唔了一声道,“现在的处长是新来的,刚四十出头。”
意思是,这位估计能在位置上坐很久。
黄沛问他,“人怎么样?”
叶墨珲想了想,摇了摇头。
袁亮非常强势,虽然叶墨珲比他年轻,也有背景,但袁亮是地方上上来的。
通过一位副处长来同他传过话,说不管什么叶家李家王家,他通通不认。
自从这位处长来了之后,把着处里所有的权力,大小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把叶墨珲等几个副处长放在眼里。
上一任处长竺绪忠在任的时候,处里日常事务都是叶墨珲帮着安排的,突然闲下来,倒也一时不知该做点什么。
加上他和孟盂兰离婚了,其实他也考虑过,是不是继续去驻外。
黄沛听了便道,“自己给自己打工,成败不尤人。但你现在在围城里面,成败不由己。说你好就是好,说你不好,再好也是不好。不让你管,你能管么?”
叶墨珲说了声是,却道,“可是没办法,不像你家老爷子,我们家那位,不让我们任何人经商办企业,要是进国企,那不也和现在一样么?说好听点拿年薪,可是人际关系更复杂,更不公平,也更容易出事。”
黄沛也应了声。
这次过年的时候,大伯也问起过叶墨珲,新来的处长怎么样。
叶墨珲也知道,说了现状,必然被家里几个老家伙数落,所以只是说,这个新来的处长比较有个性,也比较强势,他更多是配合。
父亲叶煦铤当时就说,“你没干过基层,以前几任领导都对你不错,你以为这就是常态了,其实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干活不难,处世才难。
爷爷叶儒平也说,“活哪儿是这么好干的,要干成事,就得学会处理关系。哪怕再有能力,不谋人,不足以谋事。”
这些他都知道,但目前并没有什么好的选择,而且对于做官这件事情,他其实并不热衷。
他这人有点随遇而安,觉得把自己的责任尽到了就够了。
他没有经天纬地之才,那么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实现理想了。
可这种想法,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是说不通的。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堕落,是消极,是没有担当。
黄沛道,“我倒是挺佩服张恕,说外放就外放了?这一出去,再要回来,就难了。”
叶墨珲道,“你爸不就是么?离开京城之后,再没回来过。”
黄沛道,“是啊,可早晚要退休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反而他现在还让我去他们那里看看,问我要不要搞个分公司什么的。”
叶墨珲撇了撇嘴,也觉得挺有意思,“那你去么?”
黄沛道,“去个鬼,他们那儿都是一群牛鬼蛇神,我要是找个合作伙伴过去设公司,那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按照规定我自己又不能去,何况我在鹏城不是好好的?”
也是,靠着他爷爷的威望,黄沛在珠三角也能够如鱼得水,哪里犯得着去北面。
黄沛道,“我这些年,已经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了。”
叶墨珲问他,“你要什么?”
黄沛笑道,“人啊,不能什么都要,钱,也别要太多。钱能通神,也会自毁,在其中求平衡,让自己快乐,就这么简单。”
叶墨珲点点头道,“你说的对。”
其实今天张恕说他要下派去地方了,倒也让叶墨珲有些触动。
他父母问他到底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其实他的愿望一直都很朴实,就是做个普通人。
但他父母倒也不是要他达到怎么样的级别,纯粹是觉得他太咸鱼了。
叶墨珲道,“其实我也想下去,去一个少有人认识我,或者说,我的背景不足以影响我的地方,安心工作,安心生活,没什么不好。”
黄沛笑了笑说,“人最经不得比较。”
是的,就因为比较,他在他们家成了个废柴。
两个人从洗浴中心出来,居然遇到了临时交通管制。
黄沛眯着眼,抽了支烟道,“谁啊,现在还这么大排面?”
叶墨珲看了一眼跟随的军车,觉得号码眼熟,不就是先前遇到的么?
他说,“好像是周志庸。”
黄沛哦了一声道,“他可能又要晋升了吧?”
叶墨珲道,“好像是,但没听说确切消息。”
黄沛问,“你家里和你前岳父没跟你说?”
叶墨珲道,“都没有。孟叔叔那里,我就给他拜了个年,没说起这些。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不关心。”
黄沛点点头道,“消息太多听不过来,周志庸很得信任。”
叶墨珲道,“他的确有点本事,我爷爷和我爸都挺看好他。”
黄沛道,“当年他一步步起来,也得了你太爷爷关照。”
叶墨珲道,“我太爷爷对李湛江挺失望的,那时候周志庸还在当参谋,后来一步步起来,周志庸对李湛江倒也还不错,所以我爷爷觉得他这个人有人情味,不拉不踩,难得。”
黄沛道,“李湛江家里那几个,日子倒是挺好过。李希继在对岸,吃香喝辣啊。”
叶墨珲说,“别跟我提这人。”
黄沛摆了摆手说,“知道了知道了,为了梅儿姐,你这人——”
叶墨珲比了比拳头,黄沛给自己嘴上拉了拉链。
黄沛说,“但你总不能因为这事,光棍一辈子吧?真的不考虑周慧颖?周志庸这人,别人对他评价都不错。周慧颖听说也挺上进的。”
叶墨珲撇了撇嘴,说,“周慧颖怎么样我不知道,我爸妈是很乐见其成,但越是他们喜欢的,我真的越没有兴趣。”
黄沛评价,“你这家伙,一身反骨。”
叶墨珲笑了,说,“谢谢好评。”
黄沛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以前那些叔伯都一个个退下来了,你大伯这次也退二线了,时间过得真快。”
叶墨珲道,“其实就是个大戏台子,谁都可以上去演一出,但该到谢幕的时候,就得下来。”
黄沛道,“可不是么?所以自己给自己打工,自己给自己搭台,想唱就唱,不想唱了就关门歇业,谁也不能逼我。”
叶墨珲道,“你不用说出来让我这种打工人羡慕。”
黄沛说,“一样的,你以为我想下来就下得来吗?听惯了别人叫我黄总,要是哪天一个个都叫我老黄,我可能不习惯。”
叶墨珲哈地一笑,捏着鼻子叫了声,“黄总~来玩啊。”
黄沛揪着他的衣领,把冷冰冰的手往里塞道,“叶处长~您玩好啊~记我账~”
叶墨珲,“呕——你做个人啊!”
黄沛用胳膊勾着他的脖子说,“是你先不做人的!”
渤江区区委书记周善民年初七一早就挑了几个重要的部门拜年。
区委办主任黎沐风一早就候在楼下了,提前订好了考斯特。
区委副书记杨琼陪同,另外有几个区委办的同志和融媒体中心的记者跟着。
周善民上了车,黎沐风坐在一旁的单人位上。
周善民同杨琼闲聊了几句,又问黎沐风,“沐风过年的时候,去给张主席拜过年了?”
黎沐风一凛,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善民的试探和不悦。
他谦恭道,“是的。”
周善民没说话。
黎沐风又道,“后来就去了京城,给岳父家里的亲戚长辈拜了年。”
周善民点了点头,居然微微有一丝笑容说,“这也是应该的,我这周末也打算去给几位老领导拜年,做人还是要念旧情。”
黎沐风问,“需要我陪您吗?”
周善民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吧,我在市委工作了那么多年,市委我可比你熟啊。”
黎沐风恭恭敬敬答了声是。
其实,他去陪同原区委书记张勤民和市委书记莫闻熙吃饭这件事,的确是不合规矩的,但这符合人情。
他知道是驾驶班的司机透露了他去陪同的消息。
在去京城的路上,丈人、丈母娘问起过他那两天的事情,驾驶员都听着。
驾驶班这些司机闲着没事就喜欢聊领导的私事,当然也不会漏了这些。
不过让驾驶班的司机过年送去京城,他也是有意为之。
同黄奭之间的关系,他也需要有人帮着宣传,好让周善民不能轻易的动他。
这么做,他也是有苦衷的。
周善民实在不是一个好领导,更算不得一个聪明人。
相处了几个月,周善民善妒易怒,好大喜功,还听不进别人的劝谏,如果自己不展现一些背景实力,只怕要被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周善民上任第一周的时候,就抓着区委办工作作风的事情,生生给了他一顿训斥。
起因只是因为有几个工作人员,上班迟到。
黎沐风好歹是区委办主任,却被周善民当着几个副主任和联络员的面,骂了足足一个小时,为此,写了检查,还被要求次月一日开始人员考勤和打卡,通过抓作风抓纪律,整顿队伍。
迟到的人员都是劳务派遣的职工,工资本来就低,也不是什么重要岗位上的人。
何况能进区委,会没点关系?
为了考勤的事,如此大动干戈,岂不是得罪人?
然而周善民抓着不放,黎沐风只能遵命执行。
由此他也深刻了解了周善民的为人。
这是一个对他人非常严苛的领导,也是对工作会很注重细节的领导。
这样的领导,对上必然是恭恭敬敬,服侍周到,对下则会吹毛求疵,刻薄寡恩。
所以一向谨慎的黎沐风,这次过年却特地借用了驾驶班的驾驶员,自己出了工费。
他要通过这些驾驶员向领导递话。
有些东西,自己说出来就不值钱了。
只有通过旁人的口,才越发显得神秘高深。
黎沐风要让周善民知道,自己也不算是一个能任他揉捏的软柿子。
他虽然现在是区委常委,但职级仍然是正科级,可上可下的时候,尤其需要为自己谋划。
就算周善民对他不满意,但要动他,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黄仲玺也不是没可能异地任职,万一来中部地区任职了呢?
周善民但凡有脑子,就该给自己留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