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无边夜色
作者:三奇嘉会格   昨日倾城最新章节     
    祝玫开车回到繁都机场,还了车,直飞花城。
    回到家放了东西,又带了些绿色食品,赶去marina发来的地址,是一处江畔公寓,视野绝佳。
    夜景璀璨动人。
    陈逢时还没到。
    作为老板,每日行程排满,也是挺辛苦的。
    等他培养出了接班人,他就能像他爷爷那样做太上皇了。
    但接班人是那么容易有的吗?
    他的堂弟堂妹孩子都上小学了,可他自己到现在连个固定女伴都没有。
    也是因为这样, 多少女人蠢蠢欲动,就为了爬上陈老板的床。
    祝玫看了看冰箱,把从家里带回来的各种有机食材洗拣了。
    土鸡配着现成的南北干货,泡发之后炖了,又熬了小米粥。
    都是外公自己种的,品质很好。
    陈逢时这人挑剔,祝玫挑他爱吃的做。
    monica打来电话,祝玫终于是接了。
    monica也是从瑞珂商业离职,去的皓耀。
    两个人相处最久,感情最深,也是皓耀唯一知道祝玫同陈逢时过往底细的人。
    monica道,“may,你不干了我也辞职了。”
    祝玫问,“下一步去哪儿?”
    monica说,“去梵美华。”
    祝玫道,“看来梵美华和皓耀较上劲了?”
    monica道,“那不是很正常吗?”
    祝玫笑了笑道,“是。”
    monica说,“其实我想回瑞珂。”
    看来,这才是monica的真实想法,想让祝玫帮忙去向陈逢时开口。
    祝玫想了想道,“你从瑞珂出来,再回瑞珂?”
    monica叹了口气道,“我的确怕卓总不同意。”
    祝玫嗯了一声。
    monica和她关系好,祝玫得罪了卓莉娅,monica也遭殃,祝玫走之后,monica就被发配去了项目公司。
    后来项目出售了,又要被发配去东南亚。
    monica不肯去,于是辞职,跟着祝玫到了皓耀。
    现在祝玫走了,monica也不想继续待着了,对皓耀的发展前景,她并不看好。
    祝玫道,“你也可以考虑荣达、元翔,要是有路子,科迈迪也可以啊。”
    monica道,“认识个把总监也没用,关键得有副总以上的高管引路。”
    祝玫当然知道。
    monica道,“may,说真的,你屈尊抱一下陈老板大腿,我们就什么都有了。”
    祝玫一声冷笑道,“你可真是有出息,你自己怎么不去抱?”
    monica道,“那我也得抱得上才行啊,陈老板连看都不带看我一眼的。”
    祝玫笑了一声。
    monica开玩笑道,“玫老板,你就牺牲一下色相,可以换我们一个团队的锦绣前程。”
    祝玫:“我呸。”
    monica道,“哎呀,你就演戏骗骗他嘛。”
    就她那拙劣的演技,好像陈逢时会捧场似的。
    祝玫真是对这家伙无语了,“你再不好好说话,我挂了啊。”
    monica连连道,“别别别,玫老板,跪求,找个地方收留我。”
    祝玫道,“你何必急着辞职呢?先干一段时间,等找到下家了再说。”
    monica叹了口气道,“我只想早日退休。”
    祝玫安慰道,“谁还不是呢?”
    monica道,“可拉倒吧,你都财务自由了,不像我们,还得为五斗米折腰。”
    祝玫安慰道,“一样的,怎么可能真的躺平呢?世界怎么发展都不知道,现在看着可以财务自由,以后万一来一场什么变故,谁也不知道啊。”
    monica问,“玫老板,marina现在已经是运营部总经理了,你要是没离开瑞珂,现在也——”
    祝玫道,“不可能的,当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她愿意以色侍人,那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正说着,陈逢时进门了,marina就跟在后面,真是白天不能说人。
    祝玫和monica说了声挂了,端了笑脸来迎陈逢时。
    陈逢时躺在了沙发上,踢开了鞋子问,“考试完了?”
    祝玫应了一声。
    marina诧异地看向祝玫。
    祝玫看到她故意露出的锁骨上的吻痕,心里只觉得她无聊。
    有本事对着卓莉娅去秀,露给自己看,是不是有点找错对象了?
    祝玫只当陈逢时是自己的领路人,师父还待见自己,就多求师父给点资源,顺便孝顺着师父一点。
    至于床伴,反正,她是从来不会去想这件事的。
    祝玫觉得自己钱够花。
    只要自己拥有的,比自己的欲望多一点,那就是富有。
    或许在别人看来,她那小富即安的思想是小农经济,但财富怎么样才算多呢?
    像陈逢时这样,真不知道他和金钱,谁是主人,谁是奴隶了。
    严格来说她感激陈逢时,却无法认同陈逢时。
    他们之间多少有点三观不合吧。
    而陈逢时是老板,所以她选择——迁就他。
    就算现在不是她的直接老板了,但也是她最重要的人脉资源。
    祝玫问陈逢时,“陈董,需要来点宵夜么?”
    陈逢时扯开领带反问,“不然你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祝玫内心一万句mmp,脸上端着笑说,“马上来。”
    marina嗤笑了一声,陈逢时却对marina很无情地说,“你可以走了,明天早上七点,把该约的人约了。”
    这种无差别攻击,倒也算一种公平。
    marina立刻站直了身体,说了声好,态度恭恭敬敬。
    她的眼角余光是瞥向祝玫的,生怕祝玫讥嘲她似的。
    可祝玫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很认真的在为陈逢时盛汤。
    祝玫想,marina已经够难堪了,自己又何必去落井下石?
    marina把自己当假想敌,其实真是搞错对象了。
    marina关门走了,保姆和保镖自觉隐身。
    祝玫为陈逢时摆上骨瓷碗碟,盛汤,布菜,搞得自己真的像一个米其林大厨似的。
    其实她对于分子料理一窍不通,会做的只是家常菜而已。
    但陈逢时出生就锦衣玉食,上的是贵族学校,吃的是正经西餐,普通的家常菜,反而让他有一种浓厚的兴趣。
    陈逢时第一次吃到荠菜馄饨的时候,就赞不绝口。
    此后,祝玫偶尔收到外公外婆寄来的时鲜,就给他弄一点。
    这反倒变成了陈逢时的念想了。
    祝玫心里其实也可怜他,这个男人从小没什么亲情的概念。
    他爸外面女人无数,他妈和他爸是商业联姻,本就没有感情,后来利益上有分歧,就各自分道扬镳了。
    在那个家里,要得到垂爱,必须要有实力。
    他3年读完本科,1年读完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才22岁,在华尔街工作了三年积累了人脉经验之后,就回香江进入了家族企业工作。
    从中层干起,到了28岁踏上了高管的岗位。
    执掌瑞珂商业,如今已经8年了。
    旁人看来是含着金汤勺,无限风光。
    可是在他身边,她只觉得这生活简直堪比地狱。
    因为根本不能停下来,也不配停下来,放松成了一种耻辱。
    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旁人羡慕的打打球,看看剧,喝喝下午茶,那都是不成器的纨绔子弟过的生活,那是被边缘化,每个月等分红的废物。
    而像陈逢时这样的,打球、看剧、喝茶、吃饭也都是工作,是在陪客户,是在经营交际圈。
    他就像是陀螺,每时每刻都在算计利弊得失,能够拿来挥霍和享受的时间都是靠挤出来的。
    祝玫觉得,其实废物挺好的,在这样家庭里的废物,在普通人看来就是人生赢家,出生就躺的那种。
    可是身处那样的环境里,周围人的评价也会对这些三代产生影响。
    但凡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都很难对别人的评价置之不理。
    此刻已经是晚上11点了,陈逢时才刚刚结束了应酬,期间居然还有时间发泄一下人类正常的欲望。
    人在高压环境之下,生理本能被压抑,如果不宣泄,难以维持稳定的情绪。
    所以陈逢时会定期找女伴解决一下需求。
    这种事,你情我愿,无关爱情。
    可他身边的女人,却总以为自己禀赋特异,有希望拿下这位超级钻石王老五。
    祝玫暗自摇头。
    人一旦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容易栽跟头。
    祝玫为他端了夜宵上桌。
    陈逢时还要处理一些内部信件,所以她在汤盅下点了小蜡烛保温。
    等陈逢时忙完了这些,他才有空来喝一口汤。
    祝玫在一旁坐下了,刷着手机看新闻。
    陈逢时吃了宵夜,整个人暖和了,也舒畅了,才有空问她,“考试考得怎么样?打算当多大的官?”
    祝玫无语道,“陈董拿我寻开心呢?”
    陈逢时笑了笑,尝了一口野菜炒蛋,很是满意。
    不油腻,有野菜的香气,符合他的口味。
    他道,“把薛文龙搞下来,开心了?景申审计部已经把薛文龙的线索移送警方立案了。”
    祝玫哦了一声。
    陈逢时问,“自己下一步怎么打算?离职还是继续混下去?”
    祝玫坦白道,“已经离职了。”
    陈逢时很简单道,“那就回来。”
    祝玫没吭声。
    陈逢时抬眼看了看她,垂眸看向眼前的鸡汤道,“《刚果战争》还没听完。”
    祝玫翻开那本书,发现书签还在原来的位置。
    她捧着书,开始读了起来。
    血腥的故事,在他,居然是配饭的背景音。
    这种人说强大也好,说冷酷也罢。
    当理性过头的时候,感性在他们眼里就是无用的累赘了。
    陈逢时吃完了宵夜,祝玫歇了一会儿,喝了口水。
    陈逢时问,“想不想外派出国?去做投资。”
    祝玫连连摆手道,“我可是知道自己的,你让我搞商管、销售、运营这些还可以,让我搞金融投资,我没那脑子。”
    陈逢时道,“你当年投的项目,保守收益都在12%吧?好几个是翻倍了的,你和我说你没那脑子?”
    祝玫知道,他在投资公司没有自己人,那边一直都是三房、四房的天下, 他五叔六叔的地盘。
    作为交换,他把六叔弄进了瑞珂商业,获取了进入投资板块的入场券。
    但当老太爷真的把投资板块都给他了,他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祝玫问,“陈董打算安排我去哪儿?”
    陈逢时说,“中非。”
    祝玫道,“不去。”
    陈逢时叹了口气道,“年薪100万不要么?”
    祝玫道,“去玩可以,去工作就免了,乱七八糟的疫苗就要打一堆。”
    陈逢时不说了,也没有勉强她。
    祝玫收到了广告公司朋友发来的消息,说可以让祝蓉蓉去实习。
    祝玫转发给了祝蓉蓉,陈逢时问,“都离职了,还有什么事那么忙?”
    祝玫说,“给表妹找实习的地方。”
    陈逢时只是问,“什么学历。”
    祝玫道,“双非传媒。”
    陈逢时只是嗤笑一声。
    瑞珂校招只招全国排名前10学校经管类硕士以上,如果是海归,必须是全球排名前100的院校。
    祝蓉蓉这样的,陈逢时当然不放在眼里。
    陈逢时的手机震动,他瞥了一眼,是他爸。
    他按灭了。
    陈老板威武,连家里大佬的电话都不接了。
    陈逢时显然很累,吃完就躺去了沙发上,对她道,“头疼,帮我按一下。”
    祝玫道,“陈董,我收费的。”
    陈逢时又冷笑一声道,“标个价码,我还省事些。”
    祝玫道,“10个亿吧。”
    陈逢时在沙发上抬头看向她问,“我看上去很傻吗?”
    祝玫啧了一声,走过去,为他按摩放松。
    陈逢时拨了免提,去应付他爸。
    说的是业务的事情,说完就挂,毫不拖泥带水。
    陈逢时挂了电话,给人力总监拨了个电话道,“有个朋友的女儿要来实习,你安排一下,简历一会儿我发给你。”
    说完挂了电话,抬头看向祝玫道,“按摩的报酬。”
    祝玫说,“我已经给她安排去广告公司了。”
    陈逢时只是定定地看她,随后又继续趴回沙发上,不理她了。
    祝玫没再说话。
    按摩是以前学的,做饭也是以前学的。
    这一切都是当年恋爱时候,她心甘情愿为了另一个人而学的。
    看着趴在沙发上的陈逢时,她忽然有些恍惚。
    有个念头,曾被她无数次地惦念着。
    她觉得此生挚爱,可能已经错过了,往后不会再有。
    陈逢时感觉到她的分心,问她,“在想什么?”
    祝玫回神道,“没什么。”
    陈逢时道,“说。”
    祝玫说,“只是在想,普通人找工作太难了。211都不值钱了,可是每年双非毕业生那么多,这些人怎么办?”
    陈逢时说,“除非证明自己足够强悍,能够适应社会的法则,否则,学生时代的竞争劣势和出生时候的不平等,注定平庸的人无法适应丛林法则。”
    这话很犀利残酷,却也是事实,祝玫说了声是。
    陈逢时又道,“这和婚姻是一个道理,婚姻就是利益交换。而爱情不一样,生物性决定了冲动是随机的,因为我们尚未掌握基因配对的奥秘。”
    祝玫又应了一声。
    陈逢时接着问,“所以你能和那个前男友同居,为什么不能跟我谈个恋爱?你刚刚在想他吧?”
    陈逢时太敏锐了。
    祝玫只能如实道,“做你的情妇太辛苦了。”
    陈逢时纠正道,“是情人。虽然我并不认为情妇是贬义词。而且,你敢说你对我没动过感情么?”
    不敢。
    当然是动心过的,否则谁会这么配合他?
    只是不多而已。
    不用拿起,也不用放下,这种尺度,哪里不好了?
    其实女人都是很傻的,一旦交付一颗心,就会全身心的投入,沦陷其中,期盼获得更多。
    不像男人,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陈逢时说,“我对你不是冲动。”
    仿佛是有读心术一般,陈逢时总能回答她未说出口的话。。
    “如果是冲动,你不值得我浪费那么多时间,手把手教你,离了职还帮你,我的时间宝贵,没那么多闲工夫浪费在一个对我而言不重要的人身上。”
    祝玫深吸了一口气。
    不够的。
    她没有足够的筹码上桌同他博弈。
    她怕输。
    一个必输的结局,她看得到。
    她为他按揉肩颈。
    两个人都不说话。
    陈逢时过了会儿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你当佣人?”
    祝玫没回答。
    陈逢时自顾自道,“小时候有一次,看到琼妈给我爸推背,两个人很亲昵的调情。我爸和我妈就从来没有那么亲密过。我爸那时候很爱琼妈,所以偏心我四弟,你是知道的,我当时就想,不爱我妈,为什么要生下我和我哥呢?后来他和琼妈离了婚,又找了现在这个,比我都小了,两个人如果生一个,得比我哥那个儿子小一圈了。”
    “我哥过年的时候回来同我和我妈吃了一次饭,他这几年一直在做慈善事业,我本来扔了个基金会给他,可四叔五叔六叔七叔一起反对,我爸也不为我说半句话,最后只能作罢。”
    “我哥这次带了个嫂子回来,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和他先前那段联姻里的状态,完全不同。嫂子只是个普通人,两个人结婚的时候,我哥自愿放弃了家族的财产继承权,只是每月家族信托会按照前一年度的物价指数,给他一笔生活费,不多,基层员工的水平,从此以后他就和陈家没有关系了,我其实挺羡慕他。”
    祝玫说,“真给你过他那样的生活,你也会觉得无聊。”
    陈逢时说是。
    人各有命,上天注定。
    安安静静的,陈逢时同她说了会儿闲话。
    陈逢时的个性,让他除了工作之外,没什么朋友可以聊这些。
    他难得说起了他母亲,“她组建了新的家庭,一直过得很好,我也不忍心去打扰她。我爸那些烂债,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可我觉得,只要我出现,她又会想起那些不愉快。其实,在她眼里,我也是一笔烂债。”
    祝玫听着这话,心里一抽。
    她很想贴上他的背,安慰他,可她没有那么做。
    同情和感动无助于解决他们这段关系的困境。
    他说,“可能因为陈家缺我这样的天选打工人吧。”
    陈逢时的话语里带着自嘲,但祝玫笑不出来。
    跟了他足足六年。
    职场规矩,是他手把手教会她的。
    而他不能与人说的心事,会在夜阑人静的时候,同她倾吐一二。
    但这并不代表什么。
    或许未来,他有了更喜欢的女人,也会一遍遍的诉说。
    心上会结痂,时间会让那些伤口愈合。
    然后,他继续在他的金钱帝国里,做他孤独的太阳王。
    陈逢时说,“今晚睡客房吧,明天一早我就约了人,你陪我,晚上在维尔庭酒店,有一场晚宴,反正你都要离职了,早点找下家,如果真不想回瑞珂,明晚几个商业公司都有人来,你可以看看。”
    祝玫应了声,“好。”
    祝玫在香薰机里,放了点能够让人舒缓的薰衣草精油。
    精油的味道散在鼻尖,散落在空气里,也散落在,无边夜色的寂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