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让任雷明陪着去渤东园,回到区政府,卫仆东也刚回来。
卫仆东其实早就等着和叶墨珲有这么一番深谈了,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冲他微微点头道,“回来了?”
叶墨珲也点头道,“是的,刚去了渤东园。”
卫仆东道,“来吧,我们聊一会儿。”
体制内就是一把手政治,跟着一名优秀的一把手,自己的工作才有进步的空间。
否则就是一场无用功。
如果一把手无能,那就干掉一把手,换一个。
要问为什么他不想着自己上?
一把手是多么累人的活,他要么疯了才想篡位。
当官当副,不当常务。
已经迫于无奈当了最苦的常务了,那就把自己的上司哄好,让自己过得轻松点,这才是王道。
经过这两个月,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了,周善民是靠不住。
那么为今之计,推一把卫仆东,也许更有性价比。
卫仆东点了支烟,又递了一根给叶墨珲。
叶墨珲掏出打火机,为卫仆东点了烟。
卫仆东说笑了句道,“打火机挺漂亮。”
卫仆东挺识货,叶墨珲这款打火机是碳纤维的,法国都彭的联名款。
叶墨珲于是递了过去道,“防风的,还比较好用。”
卫仆东却没收,看了看,抛还给了他。
卫仆东不贪,这是叶墨珲对他的印象。
刚才他也只是试探,用五千块试探一个人的人品,不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吐了口烟,卫仆东问,“怎么样?基层工作很累吧?”
叶墨珲坦率说,“是。”
想不到他连装都不装一下,卫仆东笑了,说了句,“你是个实在人。”
叶墨珲道,“我爷爷经常告诫我,不要说谎。”
卫仆东大笑道,“的确,可如今在官场上,却是谎话连篇,比的就是谁更会说谎。”
好好好,大家比谁更会说真话是吧?
对于卫仆东拉拢的态度,叶墨珲倒也欣然接受了。
周善民跟不得,那么卫仆东他不妨先跟跟看,如果两个都扶不起,那他就顺理成章的躺平。
这真是美好愿景。
卫仆东问,“下午去了渤东园?”
叶墨珲说是。
卫仆东道,“是为了台星厂吧?”
看来卫仆东的脑子比周善民好使很多,叶墨珲仍是回了句是。
卫仆东抽着烟,悠悠然道,“台星厂的问题是有历史原因的,你听说过了么?”
叶墨珲说,先前开协调会的时候,听过。
卫仆东直接挑明道,“张勤民为了推城镇化,在乾东街道搞了几个房地产项目圈钱,美豪帝苑也是其中之一。先把规划重新做一遍,把住宅用地一调,不就行了么?这么一弄,他的政绩不就有了么?至于其他的,他们当时根本也没考虑。”
卫仆东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抽了口烟继续道,“除了台星厂,还有很多同类型的,一些集体土地,到现在都弄不出证来,真要查起来,一堆违建。这些厂一时半会儿很难转型,从安全的角度先停工,是个办法。但就怕这么一闹,不少人被砸了饭碗。”
叶墨珲说,“台星厂距离居民区太近了,最近全国通报了一起液氨泄露的重大安全生产事故案件,我想,借着市局总队下来检查的机会,先把台星厂关停,问题太多,目前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卫仆东点了点头道,“借着市里的力量,来解决我们的问题,只要不在乎面子,都是好办法。”
叶墨珲微微一笑,觉得卫仆东说话,句句在理。
卫仆东道,“除了堵,还要疏。老百姓的饭碗也不能不考虑,一关了之不是解决之道,还要想办法给他们一条出路。”
说完这些,卫仆东起身,走到他办公室里挂着的渤江区域规划图边,叶墨珲也起身,跟着走了过去。
两个人一起看着规划图,卫仆东说着他的计划,倒是实实在在站在渤江发展的角度。
他其实早就想着,要把这些工厂升级产能,迁到渤江的工业园去了。
他把自己的计划说完,对这叶墨珲笑了笑道,“可惜啊,这还是当年沈书记提出来的,如今七八年过去了,比当年的情况还遭,错过的黄金期。”
从他话语里的遗憾,叶墨珲听得出来,他还想努力一把。
只是张勤民时代,他无处施展,周善民此人,更是无能。
两个人名字里都有一个民字,但似乎这个代表了人民的“民”字,从来不在他们眼里,更不在他们心里。
叶墨珲忽然问,“卫区,您觉得丁东杰如何?”
卫仆东听他这么一问,一转念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财政局长的人选很关键,周书记——”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
既然想拉拢叶墨珲,他干脆挑明了态度道,“周善民想安排自己人。”
叶墨珲听他直接,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笑道,“他如果有自己人,人选不至于空置至今吧?”
卫仆东倒是来了兴趣,问,“你有什么想法?”
叶墨珲道,“像我这样的空降干部,有一点好,那就是与任何现有势力都毫无瓜葛。”
卫仆东说,“我想过,不如卖市财政局一个人情,你说呢?”
这也是叶墨珲所想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
问题在于,找谁开这个口。
叶墨珲道,“听说秦市长想为我们介绍一个项目。”言下之意,让秦赫川推荐人来,再由秦赫川去同周善民说这件事,是个好办法。
秦赫川副市长分管财政局,安排市财政局的干部下来,可以卖秦赫川一个人情,周善民也不敢说什么。
财政局的专业性强,来个专业的人,又有市里财政的工作背景,叶墨珲的压力会小很多。
卫仆东显然同意,他道,“听说秦市长和你父亲,关系深厚。”
叶墨珲都想为卫仆东鼓掌了。
他家老爹算计了自己儿子半天,如今也被人算计上了,可真是天道好轮回。
卫仆东这人,精明得很呐。
叶墨珲道,“我会同父亲提一提。”
卫仆东道,“你可以说,是我拜托老领导帮忙。”
叶墨珲有些意外。
卫仆东道,“我曾经做过兆荡区工业局局长。”
原来如此,他家老父亲在繁都果然是桃李满天下。
也难怪卫仆东对工业这块工作很熟悉,因为他也是专业的。
于是他又问卫仆东,“任雷明如何?”
卫仆东的评价直接而简短,“不错。”
从卫仆东办公室出来,叶墨珲回自己办公室坐了会儿。
翻了翻面前的文字资料,他忽然笑了。
万里长征终于踏出了第一步,与卫仆东这番深谈,倒是让他烦躁的情绪和缓了下来。
他才来了两个月,有什么可急的呢?
破事虽多,但船到桥头自然直。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总能过去。
如果过不去,不还能绕路吗?
富达磷矿今日迎检,呼啦啦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来了。
安全工作照理是叶墨珲分管,可来的却是市局公安的领导,陪同的区领导是副区长、区公安分局局长章坚。
最外围等着的是镇上的干部,往里一圈是区里的,最核心的是市里的。
这个小矿场,今日倒是蓬荜生辉。
祝玫跟着来看热闹,她问徐彦,“今天到底谁来?”
徐彦道,“听说是市局的。”
祝玫问,“为什么搞这么大?”
徐彦道,“当然因为影子股东厉害了。”
祝玫记得他说过,矿场老板是区里领导。
但能请来市局领导,说明力量不小。
想问有没有来现场,但想着反正她也不认识,就没问。
徐彦这憋不住的个性,便说,“这矿场老板是雾山街道办主任的外甥。这活你懂的,他把这份干股拿去孝敬上面领导,领导又再孝敬上面领导,不就是这么回事?”
祝玫啧了一声道,“这矿场的产量够这些大佬吃的么?”
徐彦笑了笑说,“肯定不止这一个地方,但领导来看看,就是表个态嘛。”
祝玫在他面前说话就直率了,“无非是告诉我们这些人,别动他,他上面有人。”
徐彦嘿嘿笑了笑道,“你是懂行的。”
祝玫在人群中看到了谢衡,发了消息给谢衡,可谢衡全程跟着一个女人。
祝玫问徐彦,“那女人是谁?”
徐彦仔细辨认,说,“可能是市局的吧。”
祝玫拍了照,发给了谢衡。
可谢衡无暇他顾,只是尽忠职守地,跟着那位女领导。
领导视察,就是走个形式,没半小时就走了。
等祝玫回到镇上,谢衡才回复:当保安呢,充个数。
祝玫看了这条消息,笑了笑。
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做英雄,可成年之后,才发现做个堂堂正正的人都挺难。
这趟市里来的检查很顺利。
周五晚上,矿场老板赵金生说请徐彦去市里吃饭,徐彦问了祝玫的意思。
祝玫并不想去,可徐彦非拉着她同往,祝玫受不了这颗牛皮糖,于是答应了。
吃饭的地方在星河大酒店,徐彦的车进了酒店,就说今晚肯定有区里的领导在。
祝玫问,“要不算了?”
徐彦道,“来都来了,反正是包房,领导碰到我们才应该尴尬呢。”
祝玫想着自己只是个小老百姓,看到领导也没什么,她是怕徐彦不方便。
但徐彦比她还坦荡,两个人一起上楼,进了包房,雷鹏早就到了,看到祝玫,笑着道,“我就说呢,赵金生这家伙,眼睛就盯着祝大美女了。”
祝玫一挑眉,倒是有些介意。
雷鹏同祝玫握手道,“早就想约你吃饭了,今天正好,让赵金生请客,你俩这次帮他应付检查,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他请你吃饭是应该的。”
赵金生当然也垂涎祝玫的美色,但祝玫一看就不是花瓶型的女人,看着不好上手。
吃着饭,基本都是雷鹏和赵金生在聊,徐彦偶尔插两句,祝玫则只是听。
赵金生喜欢摆阔,也爱显摆自己和一些领导的关系。
雷鹏偶尔听他吹得太离谱,也就笑笑而已。
市领导来了一次,赵金生就找不着北了。
领导赏脸又不是赏他赵金生的脸。
太把自己当回事,嘴上没把门,在别人看来就像是个笑话了。
赵金生喝酒上脸,也上头,吹到最后,牛皮却没了边际。
他道,“区里市里的领导,一半是我兄弟。那天来的领导,你们都看到了吧?我哥,章坚,区公安局局长。区里的四大金刚,在他面前也要矮一截。以后你们要是有难事,招呼一声就行。”
雷鹏听了,倒是没应。
祝玫好奇问,“四大金刚是谁?”
雷鹏道,“副区长江焘、区委办主任黎沐风、前财政局长郭柏松、渤投集团董事长卞祖德。”
听到黎沐风三个字,祝玫的目光闪了闪。
赵金生道,“江焘是我哥,他跟那几个黎沐风什么的都是好兄弟啊,我经常陪着他们在一起。”
祝玫看着杯中的酒,有些发愣。
雷鹏吃着菜,徐彦看了一眼祝玫,发现她不对劲,附耳问她,“你怎么了?”
祝玫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徐彦低声问,“不舒服么?喝酒喝多了?”
祝玫笑了笑说,“没事。”
赵金生牛皮吹得太离谱,祝玫忽然问,“你认识黎沐风?”
赵金生一愣,继而说,“是啊,我兄弟,怎么了?”
祝玫说,“没什么。”
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她对他简直太了解了。
那么清高的人,会看得上赵金生这种人么?
没有再说,祝玫也不敬酒,也不吃菜,只是刷着手机。
赵金生还在和雷鹏吹着牛,祝玫早就想走了。
她假装上洗手间,走出了包间,站在走廊里,歇了会儿。
仿佛是出现了幻觉,刚才包房里被谈论的那个男人,此刻就在走廊的另一头。
祝玫喝了一点点酒,双颊微红,抬头看到了黎沐风。
祝玫失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以为是出现幻觉了。
可是,他脚步沉稳,一步步向她走来的时候,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干净的味道。
那种干净的味道,经年一别,竟还停留在回忆里。
他握着手机,在与她擦肩的时候,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祝玫想,怎么才一点点酒,就醉了?
这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她靠在走廊的墙边,深吸了一口气。
手机震动,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陈逢时。
祝玫的手,抚着额头,接了电话,意兴阑珊地叫了声,“陈董。”
陈逢时听出她声音不对,问她,“你怎么了?”
祝玫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陈逢时挂了电话,却发来了视频请求。
接通了视频,两个人看向对方。
陈逢时问,“你怎么了?”
祝玫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黎沐风在回身的时候,看到了靠在墙边,神情落寞的她。
听到了陈逢时同她的对话。
这么多年,他们在一起吗?
祝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要来繁都投资?
满心疑问,但他早已没有资格再问。
转回身,黎沐风下楼去接人。
祝玫没回答陈逢时,问,“陈董有何吩咐?”
陈逢时道,“你这样子,我能吩咐你什么?再下周,我应该能抽时间去繁都,宋修和邀请我去。你帮着牵线的,不是吗?”
祝玫看着他对着视频的一张脸,说,“好,我那时候应该已经回招商局了。”
陈逢时道,“宁愿回去也不来帮我。”
祝玫说,“我是为了我外公。”
陈逢时道,“回家联系我。”
祝玫应了好。
挂了视频,看向走廊尽处,那场幻觉,消失了。
回到包房的时候,祝玫已经恢复了精神,有了笑脸,虽然是程式化的。
赵金生把衣服撩到胸口上,拍着大肚腩在说,“一朝权在手,名利自然来。徐彦,你得超越你老爹,不然作为男人就太没出息了,你要提拔就找我,哥哥我罩着你。”
赵金生见祝玫回来了,又拉着祝玫喝酒,显然是喝多了。
这时候,他打了个电话后道,“走了,买单,下一摊。”
说着,他起身,从包里,拿出了三个信封,往三人手上塞。
祝玫看向徐彦,徐彦示意她收着。
可祝玫并不打算跟这种小老板有什么牵扯,牛皮吹那么大,以后难免在别人面前说起这事。
她不过是来实习的,也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没必要蹚浑水。
起身出门的时候,祝玫把信封,塞还到了赵金生包里。
赵金生酒喝多了,突然勃然大怒,他把包一下子砸在地上道,“妈的臭婊子,给脸不要脸是吧?!”
祝玫没想到他会突然暴起,但很快反应过来,倒是赔着笑脸道,“赵总,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趟纯粹是跟着徐彦开眼界,这钱我不好意思拿。”
赵金生一把捏住了祝玫的下巴,恶狠狠道,“不识抬举是吧?!”
祝玫也怒了,握住了他的手腕,要扯开他的手。
徐彦不防有这番变故,已经傻了。
还是雷鹏江湖阅历丰富,拉着赵金生道,“小祝不懂规矩,你别跟她一般计较,金生,听我的,你先放手。”
赵金生一把将祝玫掼到地上,祝玫却硬生生后退了一步,站住了。
她皱着眉,看向赵金生。
赵金生嚣张道,“怎么意思,还不服气是吧?信不信我找人收拾你?”
祝玫忍着怒气,想说什么,被徐彦拉住道,“别别别,姐,你别,没意思。”
祝玫深吸了一口气问,“你想怎么样?”
赵金生一听直接发飙道,“我想怎么样?在繁都你去打听打听我的名号,给脸不要脸了?臭婊子!”
祝玫毫不退让地看着他道,“我不会影响你什么,你不必如此。”
赵金生“操”了一声道,“行了,今天也别走了,我就在这儿,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祝玫被赵金生威胁恐吓,倒也不怕,雷鹏和徐彦都在,她不担心会出事。
她说,“我不想把你怎么样,就问你想如何?”
徐彦急死了,怕真的闹出事情来不好看,出去打电话。
没一会儿就进来了,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是渤江派出所毛所长。
赵金生喝多了,也有点借酒装疯。
祝玫一个实习公务员,他是真不放在眼里。
但徐彦为了祝玫,居然找了派出所所长,倒是赵金生没想到的。
他接了电话,立刻变了一副面孔。
他恭敬道,“毛所。”
毛所也不知道在哪里,声音嘈杂,嗓门很大。
他骂了一句道,“小兔崽子,你踏马的在外面得罪谁了?徐公子你也敢惹?知不知道他谁啊?”
赵金生腆着脸说知道,然后恭敬地出去接了电话。
刚好看到一群人走了过来。
龙腾集团赵大志看到赵金生,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问,“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赵大志是江湖大哥,赵金生在埠山开矿场,也是要给赵大志交保护费的。
这阵子他因为超采、污染,搞了不少投诉,还是他通过关系人,给赵大志塞了不少钱,又请了他舅舅出面打招呼,才能让市里领导来帮忙站个台。
看到赵大志,他谦恭了,先是应付了那头的毛所,毛所吩咐他,别惹徐彦,徐彦他大伯是市公安的政委。
刚才是市局的徐政委直接给毛所长打电话。
这么一听,赵金生差点吓尿。
应承了毛所,挂了电话,赵金生又连忙跟在赵大志身后道,“大哥,您今天也在这儿吃饭?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黎沐风在赵大志拍着赵金生后脑勺的时候,就抬眼看了包房号,不由得皱眉。
这不是刚才祝玫所在的那间包房?
祝玫跟这人吃饭?这人是谁?
一看就是个江湖客,祝玫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吃饭?
赵大志今天和周善民碰面,请张勤民打了招呼。
张勤民让黎沐风安排。
周善民又当又立,忸怩作态,推三推四,拖了一阵子才定下了今天这个时间。
赵大志虽然看不上周善民,但如今渤江是周善民当家,他也只能给周善民个薄面。
赶着要去见周善民,赵大志没工夫跟赵金生废话。
他道,“回头再找你,在外面玩注意分寸。”
黎沐风插嘴问了一句,“你在跟谁吃饭?”
赵金生一愣,看向赵大志,想问这位是谁。
赵大志只是道,“黎主任发话了,没听到啊?”
赵金生酒多了,没听清了他的称呼,点头哈腰道,“和埠山镇安监队的人。”
黎沐风更是疑心,祝玫怎么会是埠山镇的人?
但周善民在包房等着,他怕周善民不耐烦,还是请了赵大志先进去,按下了心中的疑惑。
雷鹏和徐彦趁着赵金生出去了,拼命劝祝玫道,“小玫,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种人给你红包,不能不收的。”
祝玫也没想到赵金生是这样的人,其实心中更不快于今天被拉来这样一个饭局。
她道,“我也想大事化小,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反正一会儿我不说话就是了。”
徐彦连连说行,雷鹏也道,“我知道,你现在还不习惯,这种事情以后只多不少,一会儿你跟他道个歉,就过了。”
祝玫忍着心头怒火,也明白赵金生黑白通吃,自己得罪这样的人,属实不智。
她点了点头道,“抱歉,我没有想过要坏你们的事。”
好在雷鹏大度,徐彦更护姐,两个人劝慰了一番,赵金生回来了,把手机还给了徐彦,说了声走了,这事儿也算过去了。
周善民和赵大志见了面,黎沐风自觉地退了出来。
走廊上,看到祝玫和另外两个人正往外走。
这实在让他大惑不解,但,如今她的一切,他又有什么资格疑惑不解?
甚至看到她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连一句问候语都说不出口。
祝玫从酒店出来,干脆不回家了,怕脸上被赵金生掐出来的印子让外公担心,打了个电话给外公,说自己今天有事,就在市里住了。
她的理由是,那套别墅也需要不时去开开窗,住一住,东西一直放着,容易坏。
祝庆东哪儿会起疑,只问她明天回不回去,祝玫说回去。
打车回家,祝玫躺在沙发上,不想动。
她在想,刚才黎沐风到底是她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过?
如果只是幻想出来的他,记忆竟然可以这么深刻,深刻到他身上的味道,都能回忆起,也真是不可思议。
她知道自己刚才冲动的缘由。
因为赵金生那个家伙提起了他,让她一时心意难平。
那个人,是她此生,挚爱过的人。
所以八年了,她都没有办法再踏入恋爱。
仿佛爱河,是一条流淌着岩浆的河流,会将她灼烧殆尽。
八年前的那场分手,让她患上了情感缺乏症。
她甚至害怕,是不是这辈子再也不会对另一个人心动了,是不是要这样麻木地过一生?
她想起来,陈逢时让她回电。
可她并不想,今晚,她好像没有心情应付这位任性的老板。
但陈逢时不是个好耐性的人,他自己打来了电话。
此刻,晚上十点半,对他来说,她一个单身女人这么晚不回家,大概是有点玩脱了。
他对女人的要求很高,对他那些情妇更是如此,占有欲极强。
可她不是他的情妇,也不是他的下属,如今,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入职公务员之后,未来她与他之间连利用关系都不存在了。
她从瑞珂离职之后,他们没有讨论过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逢时发来了视频。
祝玫想着自己现在这样实在没法见人,故意不接。
陈逢时挂了视频,又打来电话,祝玫知道这人强势,躲不过,她干脆拨了视频过去。
陈逢时看到她的脸,皱眉问,“怎么回事?”
祝玫说,“摔了。”
陈逢时道,“欺负我小时候没摔过?”
祝玫不说话。
陈逢时问,“怎么弄的?谁弄的?”
祝玫怕他刨根究底,只能坦白说,“一个矿山的小老板。”
陈逢时说,“找死么?”
祝玫笑问,“你要买了他的场子?还是想买凶要了他的命?”
陈逢时听了这话,倒是笑了,问她,“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今晚吃什么了?我选择买单行不行?”
祝玫继续笑,整张脸有点肿。
陈逢时忽然有些恨,恨她不愿意陪在自己身边。
恨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不由己,明明对自己有一点心动,却始终不肯妥协。
他道,“我不会买那破烂矿场,但我想你回来。”
祝玫道,“我说了,我要陪我外公。”
陈逢时知道,继续这个话题毫无收益,于是道,“今晚想听爱弥儿,下一章。”
祝玫无语,指了指脸上的痕迹说,“今天我病休。”
陈逢时一噎,但又喜欢她不时挑衅自己的权威。
看她一张红肿的脸,也说不出什么狠话,于是道,“那今晚聊聊天好么?”
祝玫应了好,两个人各自做自己的事,分头洗澡,进浴室的时候,陈逢时关闭了摄像头。
而祝玫只是把手机翻转过去,放在了浴室洗衣机的盖子上。
两边都是水声。
陈逢时听到她哼着一支歌。
忽然一笑,洗了澡,吹了头发,神清气爽地把手机搁在了床头的支架上。
他自顾自地说话道,“这几天在迈阿密,下周去纽约,等再下周去一趟新加坡,从那边回香江之后就去大陆。”
祝玫道,“环游地球14天?地产公司怎样了?”
陈逢时道,“我又不是神仙,一个多月顶什么用?我现在只管商业和投资。你最近很堕落么?怎么去跟那种不入流的货色吃饭?”
祝玫道,“被迫营业。”
陈逢时冷哼了一声。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没一会儿,陈逢时就没声音了,他睡着了。
祝玫疑惑,他不是在迈阿密么?这会儿,不应该是上午十一点么?
他这是????午睡????
陈老板居然午睡?他莫不是又连续好几十个小时没睡觉了吧??可是这会儿他居然不用工作,能睡觉?
祝玫想到这些,不由得失笑。
手机摄像头对着他的脸,房间里唯一的光亮是手机的屏幕。
她忽然想起卢梭的一句话。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天之骄子如陈逢时,也有他的枷锁。
关了视频,祝玫这一晚,却是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