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宁坐在恒丰小区7幢的楼顶矮墙边,双脚悬空在那里晃荡。
微风轻拂,吹散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
他抓起身旁的一罐啤酒,猛地灌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却意外地让他感到一丝清醒。
他闭上眼睛,张开双臂,身体正试着向前微倾,仿佛要拥抱整片大地。
就在这时,身旁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止住前倾的动作,睁开眼。
‘是秦珂啊。’
他现在的状态,有点不想接,可每每她的电话打来,首先进入脑海的,总是小时候那张可爱的圆脸。
最终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碗。”小时候秦珂刚到孤儿院时,安妈妈看着她那张小圆脸,便给她取了小名,叫碗儿。只是到了施宁口中,就只剩一个碗字。
“哥,跟你说多少遍了,别叫我碗,我长大了,叫我名字。”
“知道了,碗。”施宁的手捏了捏啤酒罐子,发出‘嘎啦, 嘎啦……’的声响。
“……”
能想像电话那头气呼呼啫着嘴鼓着腮帮的模样,小时候她一生气,碗的外号便成了河豚,忆起这些,施宁露出一丝笑容。
“你在哪呢?”秦珂问道。
“在……住处。”施宁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脚下的恒丰小区仍是漆黑一片,是啊,这是片已划入拆迁的小区,住户早都搬离了。
“你怎么回事?”
“怎么了?”
“我收到9万多的转账,转账人是你……”
“哦,我当是什么事呢,我们公司外派我去阿非丽加,我已签下劳务派遣合约,那是人家预先支付的劳务工资。”哪有什么劳务派遣,那是他这几年打工存下的。
“出国啊……那岂不是要很久?”
“嗯,短则……”施宁看了一眼暗灰色的夜空,顿了一下, “短则两三年,长嘛,我也不知道,能适应便呆久一些。”
“哦……”电话那头声音低沉了些,过得几秒,才又说道:“可那跟你转钱给我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的,到时我在国外,公司包吃包住,又不用花什么钱。”
“那也不必转给我啊,我又不是你……”电话那头的语气稍稍变得有些奇怪。
“随便吧,你就当帮我存着也行。”施宁又开始捏起了啤酒罐子。
“为什么要帮你存着,你……不会是遇上什么事吧?”
“瞎说什么,你哥我好着呢,即将迎娶黑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他话音才落,脑袋中‘嗡’地一下,强烈的剧痛透出,他赶紧扶住墙,不然光是这一下,估计都能让他掉下去。
果然,牛皮不能乱吹的。
“胡说什么呢?”
“总之呢,帮我存着,你知道的,阿非丽加并不安全,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些钱就当哥我给你的嫁妆……”
“啐……瞎说什么呢?反正不行,又不是我的钱,干嘛是我帮你存着。”
“你听我说嘛,你帮我先存着,比如说,我要是在阿非丽加,被什么歹人绑架之类的,我就报你电话号码,你好帮我汇钱,听明白了吗?”
“那……既然这么不安全,你就不能不去么?”
“不行,你宁哥我,还年轻,总得出去闯荡闯荡。”
“那……反正不行,这钱我不能拿。”
“……”
“喂,喂,哥,在听吗?”
电话这头的施宁,这时看了看远方已暗下来的天空,一只孤鸟划过天际,悲戚的鸣声在空气中回荡,他的音调变得低沉了些。
“碗,我嘛,和你都在一个孤儿院长大,安妈妈七年前又去世了,你也知道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说这些做什么?”电话那头似乎听到施宁的语气和之前不同,分明正经了不少,她的声音也低了一些。
“总之,你听我的,这钱你先收着,你若是想用,便拿去用,以我们的关系,我的钱和你的钱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电话那头的秦珂突然想起了之前收到的银行短信,上面写着转账金额。
这种情况下的转账哪会有零有整的,除非……她突然想到什么。
嗯,9若相当于「就」,1314是不是相当于「一生一世」?
宁哥刚刚还说‘我的钱和你的钱又有什么不同……’
加起来,意思已昭然若揭。
宁哥这是……终于决定捅破那层窗户纸了么?
是了,一定是。
他是想远行前,将两人的关系确定下来!
想到这些,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贝齿轻咬了咬下唇,过得几秒,才嘟囔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我还没想清楚,再说,哪有……哪有这么草……”
“欸~~反正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忙,拜!嘟嘟嘟……”
秦珂的‘率’字还在口中,已被打断,对方挂断了电话。
电话这一头的施宁却没那么多心思去注意那些,他刚刚在一家叫「饿运火锅」的餐厅,吃了最后的晚餐——菌子小火锅。
接着又多打包了几罐啤酒,最后才坐了出租车来到恒丰小区,等他将这些事办完,坐在楼顶的矮墙上,登录手机银行,也没细看余额,一分钱不留,全部给秦珂转了过去。
反正,若是没有转给秦珂,等他死后,这钱最终不知道便宜谁。
挂了电话,他又开始看了看脚下的大地。
这臭碗!!
之前自己酝酿了许久的情绪,叫这电话打断了。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也或许是其他,反正这时脑袋中那东西没再一阵阵地刺痛,他倒是不急了。
接着便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
上面写着些东西,只是文本不太规范。
但怎么说呢,这东西他是第一次写,经验不足在所难免。
‘警察同志,若是看到这个小本子,说明我已不在人世,不必去费心调查,本人身患脑癌晚期,时日无多,加上经不住病痛,也不想花那无谓的钱,所以选择做个逃兵。’
‘在我死后,请不要去骚扰我通讯录上的任何人,更别将我的死讯告诉他们……我别的事情没办法做到,只能希望别去打扰我亲爱的朋友平静的生活……’
‘总之拜托了。’
他不知道,最后处置他这些信息的人会怎么处理,可他能做到的,只能是这些了。
他合上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