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式地配合完成老妈的步骤,我脱掉鞋子走进了屋子。老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进来平淡地说道:
“回来了?”
“嗯,爸。”
老爹站起身来,将手边的水杯递到我的手上:
“喝点茶吧,刚沏好的高沫。”
我只尝了一小口,茉莉花茶的清香便充盈着我的口腔,进而让本有些因为喝了酒而迷糊的我更陶醉了几分,胃里面也舒服了很多。
我跟着老爹坐在了沙发上,电视里放着一部没有看过的年代剧,看样子是解放初期的故事。老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贾念,工作怎么样?上次听你说换了一家公司,具体的情况给我说说。”
我点点头,把换工作的理由以及在依连公司的职级、负责的工作内容等给老爹详细说了一遍。老妈静静地坐在旁边,不时还把剥好的橘子放在我的手里。
听我说完,老爹的神色暂时没有什么变化,他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声音调小,问道:
“我听你说你现在是什么总经理助理兼营销副总?名头这么响,给你多少钱?”
“如果认认真真干满一年的话,一百多万问题不大。”
老妈拍了拍手笑道:
“那太好了啊,你这么年轻收入这么高,到时候娶媳妇儿可就有优势多了。”
我的心里有了一丝得意,却见老爹瞥了一眼老妈,面色沉了沉,没有我想象中喜悦的神情,反而淡淡地说道:
“贾念,你今年只有25岁,就算过了年之后算你26好了,你觉得你配得上这个位置和收入吗?”
我皱了皱眉,老爹的语气让我有些不舒服,不过我还是耐心回道:
“爸,年纪不应该是我不能胜任的理由吧?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虽然不是英雄,但是就说我现在吧,我已经在公司有了很明确的工作路线了,老板也非常支持我,而且只要这些都干得好,我给公司创造的利润岂止千万?所以未来我拿这个收入一点问题没有!”
老爹双手交叉在胸前,抹了一把脸,平静地喝了一口茶水。他这样泰然自若的样子反而让我更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情绪也更激动了些:
“爸,您到底想说什么啊?”
老爹这才开口道:
“贾念,你说的这些无非是认为自己很有才华,或者认为自己有能力,所以拿到了这个职位,对吗?”
“不对吗?”
“不对。”老爹的双眼微眯,缝隙中渗出的寒芒似乎要把我看穿,“贾念,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有能力有天赋的人才。以你的能力水平,当个项目经理倒是绰绰有余,但是你跟我说你一进这家公司就是总经理助理还要兼任营销副总,说句老实话,这件事我持怀疑态度。”
“爸,说白了您并不相信我的能力是吗?”我有些气结,本来今天就不顺,回到家里老爹居然在什么都不了解地情况下揣度我的能力和工作,让我心里非常不痛快。
老妈见状赶紧出言说道:
“哎呀,老贾啊,你胡说什么呢?儿子能当上公司的高管,肯定是人家老板看中了咱儿子的能力,更是说明咱儿子是有能力的,你还能比人家老板懂?”
老爹没有理会老妈的揶揄,反而看着我脱去外套后穿着的定制西装,问道:
“你这套西服多少钱?”
“几万块吧。”
“不是你自己买的吧?”
“不是,老板……老板送的。”
老爹点点头,说道:
“贾念,你别怪我说话直接。我就问你,你和你们老板以前认识吧?而且我敢保证,你老板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对吗?”
老妈听到老爹的话之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扭头看向了我。我扶了扶眼镜,全身紧绷,这个问题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在回答之前我的大脑飞速旋转,斟酌了一下用词后缓缓说道:
“爸,我老板可是清华毕业的,还是莫斯科国立大学某教授的得意学生,您可别想多了啊。”
“我没有想多,我只问你她是不是一个女孩子,另外你们是不是以前认识?不然你不可能才工作不到两年就能坐上这个位置。你也不用跟你老爹我的面前装,你只需要回答是不是。”
我咬了咬牙,闭着眼睛说道:
“是……”
老爹轻叹了口气,老妈更是眉头微皱,开口道:
“儿子啊,你老实和妈说,你和你们这个总经理是什么关系?”
我颇有些无奈地两手一摊:
“我们?妈,我们就正常上下级关系啊……”
“你不是说你们认识吗?你跟妈说,她是谁?你以前的同学我基本都知道,你说出来我看看我认识不认识。”
“妈,您干嘛呀。”我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来说道。
老爹和老妈对视了一眼,对着她摇了摇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
“贾念,你也马上就26岁了,很多事情我想也不用我说的太直白。既然你不想说,好,我们可以不问。但是,我要你明白一件事情,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这个姑娘能把你放到这个位置上,一定是有她自己的原因的。
做企业不是儿戏,就算是那些二世祖也不可能被允许胡作非为。所以,你最好搞清楚理由,然后找个机会脱身吧。你要清楚,比起德不配位更危险的是你的能力、背景配不上你的位置,企业内部的矛盾和斗争也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脉络清晰的。
我随便举个例子,你之前在泰安遇到的那件事情,你告诉我是营销部领导的不公平处理造成的,但是我倒是觉得那个陈明宇很有问题,甚至你被迫离开这件事情与你们现在这家公司私下里是否和泰安的人达成什么协议也犹未可知。
当然了,这些也都是我的猜测,你自己悠着点吧。记住,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千万别太相信别人。”
……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
卧室头顶的吸顶灯有一些发黄,灯泡的亮度也比印象中的暗了很多。我失力般靠在那张用了十几年的书桌旁,失魂落魄地看着书柜里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书籍,它们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可是我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不能平静。
当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人心也就变得脆弱而敏感。
我努力不去想老爹的话,可是这几个月的事情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
神秘莫测的陈明宇,突然宣布让我主动离职的李仁海,欲言又止却又很快妥协的曹严,办公司里只是高兴却少了很多惊讶的林伊……
当这些事情串联起来的时候,我的头开始疼了起来,我突然意识到也许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或者说,这一切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我又想起了当日曹严莫名其妙的告诫以及他轻易就答应了我的条件时候的状态,想起了在我无意间提到陈明宇的时候,林伊透露出的紧张感……
难道,这些都是林伊计算好的吗?
我用力甩了甩头,这样的结论让我觉得荒唐而又可笑。先不说之前的推测毫无证据,就算是林伊要去算计,她不去算计依连嚣张跋扈的王可龙,不去算计工厂的那些老油条,她算计我这个老百姓干嘛呢?根本说不过去。
现在我手头的几个项目这么忙,依连的建厂事宜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我本就无暇分身,又怎么能让自己陷入这种无厘头的对于林伊的怀疑中呢?
想起林伊那信任的眼神,想起她在会议上不顾阻拦地扶我上位,我就必须全力支持她,必须……
为了进一步坚定自己的信念感,我看了眼手机银行里显示的这两天刚刚发下来的几万块的月薪。说句不好听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计算了我又如何?她能给我的,是泰安给不了的,更是当今社会多少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我又何必装什么清高!
我倒要看看,林伊脚下的这条路,到底能带我走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