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了哨声,接着,其他地方也开始吹哨子。
“把他们推回去!”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接着,战士们争前恐后的翻出了战壕,直接开始冲锋。
短短的十多秒,冯玲玲周围的战壕已经空了,但她发现,后方依旧有人在赶来,他们直接跨过坑道,跟着前面的人往前冲。
形势发生了变化,转折来的出乎意料。
周围一片喊杀声,射击声,爆炸声,此起彼伏。但冯玲玲周围这一片,却像是与世隔绝一般,在那群战士冲出去之后,这里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战线快速的向前延伸,这里又变成了后方。
冯玲玲起身,她这会儿才发觉到,自己的身体到处都有痛感,她也分不清哪里痛的更厉害,只是觉得,全身都像是散了架。
不排除某个部分受了很重的伤,这会儿还没发现。
只是眼下,虽然疼痛,但是依旧能够行动,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顺着坑道往回走,依靠着自己的记忆,往指挥部的方向走去。
右胸口疼痛的感觉更明显一些,每走一步都痛,使得她不得不用手扶住旁边的泥土墙壁保持身体平衡。
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看自己的制服。
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她全身都湿透了,黏糊糊、黑黑红红的,分不清到底是血液还是泥浆,亦或者两者都有。
她又用手触碰最疼的地方,轻轻碰着还没事,稍微用力按下,便是钻心的疼痛,导致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疼的最厉害的时候,感觉嘴唇都麻了。
像是肋骨……
“糟糕……但愿不是断了……”
待疼痛的高峰蔓延过去之后,冯玲玲深深地吸了口气,也不敢再触碰那里,只有小心翼翼的往回走。
坑道里躺了好些人,各种姿势都有。有的是完整的,也有很多已经是不完整的了。
很多难以描述的物体,不敢直视,其中有些如果不小心踩到,很可能会滑倒,那样的话,再爬起来也很痛苦。
冯玲玲只有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各种物体,扶着墙壁往回走。
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接近指挥部的地方了,冯玲玲已经能够看到那些熟悉的帐篷顶。
在这里,坑道的墙壁上有木质的梯子,冯玲玲忍住疼痛,爬了上去了。
她的脑袋终于是探出了掩体,视线久违的变得开阔起来。
毒气似乎没有蔓延到这里,冯玲玲试探性的摘下了防毒面具,几秒钟之后,她把破损不堪的面具丢掉了。
滚滚的浓烟四下弥漫着,她看见阵地后方,一排车辆正在往这里开来,烟雾缭绕的,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后面有几辆卡车像是牵引着火炮。
她又回过头去,望向敌方阵地的方向。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些由高处的敌方阵地竖起的黑色烟柱,比起之前看到的数量更多了,它们高耸入云,微微向冯玲玲这一侧弯曲,这会儿更像是地狱的牢笼。
开阔的战场上,靠近己方的这一半,烟雾缭绕,被暗黄色的气体轻轻的覆盖着,里面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还有的地方会突然向上喷涌着爆炸产生的烟雾。
上一次站在这里,距现在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但是冯玲玲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在地狱待了好久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的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前的口袋。又不敢按得用力,怕引起疼痛。
她一边往帐篷群那里走去,一边打开口袋的扣子,把食指轻轻伸进去触碰。
那封调令还在的,只是已经完全湿透了,也不知道被那些暗红的泥浆染成了什么样子,上面的字迹还看不看得清楚。
她也不敢尝试这会儿把它拿出来,她怕扯坏了。
经过了帐篷群,她终于是看到了自己的队友。
在帐篷群的后方不远处,两辆装甲车停在那里,其中一辆上面涂着红十字标志,几名军医正在那附近来回走动。
剩下的人的确已经不多了。
冯玲玲扫视了一下,站着或者坐在地上的仅有十多个,更多的,则是躺成一排。
冯玲玲停下了脚步。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她就站在那里,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这里风很大,暖暖的,夹杂着硝烟和血液的味道,看似温柔实则汹涌地四下奔腾着,那大风拼命扯动着帐篷的边角,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那声音至少在这里,能盖过远处交火的响声。
之前阻止自己冲出战壕,并告诉自己调令可能已经到了的那位男性战友出现在了冯玲玲的视线里。
也许是上天注定要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军医当着冯玲玲的面,替他拉上了藏尸袋的拉链。
冯玲玲终于是控制不住了,一股冲动涌上了心头,鼻子一酸,眼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的心跳再次加快,呼吸变得急促,差点就要抽泣起来。
每一次抽动,都会让右胸口的疼痛加剧。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折磨着她自己。
她讨厌这个男人,因为他曾对冯玲玲说过“我哪里比不上那个人”。
自从有了这句话之后,冯玲玲就时刻和他保持距离了。
冯玲玲觉得,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个人存在了,就不能再有第二个人了。
所以,绝对不想多看他一眼。
她拒绝他的所有好意,虽然他可能是这支队伍里唯一一个特别在意她的人。
冯玲玲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那种酸痛,似乎越压抑越强烈。
她感受到了一场灾难,眼下,全人类都面临着灾难,但是,有的时候,总会有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灾难。
不知道站了多久,等到那股莫名情绪的洪峰过去之后,她才颤抖着,放下捂着眼睛的手。
冯玲玲看到徐参谋正站在自己面前。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并且悄无声息的站在在自己面前的。
徐参谋的眼神黯淡了,他的制服,头发,甚至是整个人都像是经历过风暴的洗礼,脏兮兮,乱糟糟,脸上满是污渍。
“你干嘛?”冯玲玲低声说道,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徐参谋没有说话,他眨了眨眼睛,喉结鼓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咽下去了。
“你到底想干嘛呀?!”冯玲玲不受控制的,提高了声音,眼泪也流淌的更厉害了,滚烫的触感从脸颊经过:“你还想干嘛呀!!”
徐参谋吸了吸鼻子,眼睛望着别处,抿起嘴唇。
“调令还在吗?”他问。
冯玲玲死死地盯着他,不作声。
徐参谋的眼睛闪动了几下,最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把目光转向冯玲玲:“调令还在的,对吗?”
冯玲玲咬住嘴唇,依旧不说话。
徐参谋不由分说,拉住了冯玲玲的手。
“跟我来,我带你找他们!”
牵引到了右胸口,冯玲玲感到一阵疼痛,但是她咬住牙,没有叫出声来,她强忍着,被徐参谋拽着走。
来到了那辆有医疗标志的装甲车前,徐参谋用力敲打着车门。
“长官!长官!”
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几名军医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侧目望来。
一名右手用绷带挂在胸前的女军官从车上探出身来,女性,齐耳短发,脸色苍白的吓人,但眼神却异常的平静。
她穿着监督委员会的制服。
她的目光在徐参谋和冯玲玲两人之间扫视。
大风依旧在吹着,吹起了她空荡荡的袖管。
她的左手臂没有了,右手臂似乎也受伤了。
“长官,拜托请让这个人跟着医疗车回去,”徐参谋用颤抖的声音大声的说道:“算我求求你了!”
“为什么?”女子问道。
“她有调令!她早就该走了!那是合法的!”徐参谋的声音也哽咽起来,颤抖的越发剧烈:“是我拖着不让她走!我差点害死她啊!我,我……”说到这里,他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没有人说话了,周围的一片,安静的可怕。
徐参谋终于是控制不住了,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跪坐在地上,他大声的哭喊了起来:“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们会败得这么惨!我差点害死了她!求求你,带她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