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是不是既想它消失,又舍不得它消失?
作者:歇歇休休   兔子身后三财狼最新章节     
    安子堂让蓝多护送李昭昭上轿回安府时,已是巳时,他目送轿子逐渐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回府。
    夜色沉重,府里少了她,好像静得如一块石头。
    置身这“石”中,安子堂心思不停往下滑,滑到几日前,他踏入天象馆那日。
    那日天气正好,雪停了,和煦暖阳不吝啬洒向皇宫每一处。
    安子堂来到天象馆前,目之所及,这里每一级台阶各不相同,传言是从大琥东南西北不同方位的寺庙中各取一块而铺就,有的大,有的小,有的裹满青苔,有的布满裂缝,有的光滑平整。
    在什么都讲规矩的皇宫,这一处独有。
    他拾步而上,嗔馆主好像知道他会来,正站在门前,略弯了弯腰,问候道:“安大人。”
    安子堂有些诧异:“嗔馆主认识我吗?”
    对方笑着摇头,一甩拂尘,只道:“缘分到了,自然认识了。”
    他身形消瘦干巴,穿一件洗着发白皱巴巴的袍子,分不清是浅青色还是灰白色,胡子有一指长,跟山羊下巴似的。
    这类高人说话总是模棱两可,安子堂做好心理准备,也略欠身,礼数周到,但也开门见山,“今日,晚辈想进入馆中查看一份天象记录,望馆主通融。”
    嗔馆主似嫌他身材高大,把日光都挡严实了,绕过他,走到宽敞处,又一甩拂尘,“通融不了,只得测字,测吗?”
    说罢,笑眯眯的看向他,颇为孩子气。
    安子堂阅人无数,看似老顽童却大权在握的人,还是第一次打交道,干脆道:“测。”
    闻言,嗔馆主眼眸发亮,“多少年了啊,我终于有事干了,随我来吧。”
    安子堂随他进入馆中,馆外门庭陈旧,馆内却别有洞天。
    从结构来看,全馆呈宝塔状,仰头一望,是望不到尽头的书山书海,规整紧密围成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乍一眼,很像大琥知名山川青芽的外貌形状。
    不知用了何种方法能悬置半空而不掉落,如一个圆锥形状的罩子,叹一句神乎其技绝不为过。
    书堆中又垂下一个绳梯,中间的木板只得两手大小,最多容一人站立其上,墙上三五间隔就开了一个三尺见方,抽屉大小的洞,日光便从洞“刺入”,活像一把把无形的剑插入宝塔之中。
    这样也保证采光充足,无须点任何一盏灯,真是精妙的设计。
    “安大人请坐。”嗔馆主的声音拉回安子堂思绪,他稳稳心神,端坐在他对面。
    随后,一张白纸,一支笔被推了过来,安子堂抬眸看向嗔馆主,他把手抄进袖子里,神态随意,眸光放到远处,“上次有人来,还是我师傅在的时候。不知不觉,几十年就过去了。”
    言语间略有感慨,但很快,他眸光摄人,盯着安子堂,“提笔前,你还可以后悔,提笔后,就来不及了,想好了么?”
    面前搁着再普通不过的纸笔,安子堂深知这也是剖开他心扉,掘出他内心秘密的一把刀。
    他不多言,迅速提起笔,修长手指稳稳握住笔身,笔尖一笔一划顺畅在纸上游走。
    停笔时,一个“昭”字出现在纸上。
    安子堂的心既平静又澎湃,从他记事起,几乎事事都在他掌握之中,人们赞他又惧他,揣摩他又佩服他。
    生存本能让他掌控欲达到极致,可不知为何,越发感到虚无,那么年轻就看到了鲜血和名利铺就通往坟墓的路,他不想这样走到人生尽头。
    也许这个“昭”字,会给他不一样的结果。
    嗔馆主平静的看着这个字,又拿了另一张白纸,直接当他面拆解。
    “‘昭’,可以拆为‘日’与‘召’”他稍一停顿,又道:“你每一天都在等待一个召唤。”
    安子堂不解,“什么召唤?”
    嗔馆主扬起下巴,扁了扁嘴,“我看到的,是一团冰中火焰。”
    又有冰又有火,冰里还藏着火?
    “这是什么?”安子堂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要问你自己,我只看到这团冰中火焰在你心里一会冷一会热,你浑身不得劲。”
    这个症状好像是有,安子堂稍稍倾身,小声问道:“馆主天眼独到,我....也说不清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嗔馆主也凑过去,两人脑袋靠得很近,“是不是既想它消失,又舍不得它消失?”
    “好像.....是。”
    忽然,嗔馆主又把笔递给安子堂,“你自己试试。”
    “试什么?”
    “拆字,加字,拆开什么样,加其他笔画又会怎么变化。”
    安子堂不知他在玩什么花样,但进行到了一半,不能就此作罢,再说这有何难,他掌握主动权,看他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不消片刻,安子堂把这个“昭”字,拆出“白、目、田、旧、旦、申、由、甲、超、 绍、 沼、招、 诏、笤、韶、昭、 迢、劭、貂。”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眼看拆和添,能成型的字都在这儿了。
    他回望嗔馆主,眉头微蹙,似很想得到一个答案,“拆完了,这些字代表什么意思?”
    嗔馆主捋捋胡子,沉吟片刻,“就代表它们原本的意思。”
    这话把安子堂噎得,不由得抿了抿嘴,嗔馆主观他脸色,哈哈大笑,又道:“你呀,想得太复杂,又想得太简单,只着眼拆后的字,你别忘了,你要测的是‘昭’字呀。”
    解释了好像又没解释,安子堂忍住想要扶额的动作,却站起身来,双手相叠,朝嗔馆主又行了一礼,“晚辈愚钝,望馆主直言。”
    面前的人虽一肚子怨气和不解,还耐着性子跟他请教,嗔馆主满意的摇头晃脑,抬手让他坐下,“拆借了那么多字,都成了型,不在于变型后的字代表什么,而是说明这个字本身,是很有能量的。形似冰中火,又可变化莫测,世间只有人心才能如此坚韧。”
    “人心?”安子堂喃喃道。
    嗔馆主看着这个俊美的年轻后生面沉如水,双眸情绪却暗流涌动,笑道:“难道你写下这个字时,心里想的不是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