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昭感到身下的床板好硬好硬,随即她坐起来,入眼皆是晶莹剔透的砖头,砌成四堵高墙将她围困在中央。
她抬手,指节敲了又敲,发现身下不是什么床板,原来这些砖头都是冰做的,她躺在冰上面!
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是冰。
可为何她感觉不到冷呢?真是奇怪。
她大声呼喊,连一点回声都没有,上蹿下跳半天,脑瓜子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那副躯体还昏迷着,仅有的意识受困于身体,好像鬼压床,拼命想醒过来,就是醒不过来。
但她似乎能听见一些声音,虽然有点模糊,远得像是在十里之外,却是能听到的。
有个男人在说话。
“昭昭,你先在这待着,邱神医说至阴疗法会让你醒过来,别着急。”
“我们拉过钩,你醒后,就会看到一个清清白白的刑部侍郎安子堂站在你面前。”
“不过呢,到时候可能会遇到些小问题,比如你的双腿可能无法行走,可能你会忘记一些事,可能你会失明,邱神医说他是大夫,不是神仙,只能保证让你苏醒。”
“但这些小问题都是小问题,只要你能醒。”
“可我也很怕你会忘记我,你不能忘记我。”
“不如我给你唱几句?特别难听,保准你听了,永远都不会忘了是一个叫安子堂的家伙唱的。”
他说到这,有轻轻的笑声。
“那我唱了....其实我就会这一首,还是童谣,你别笑我。”
“小小河水,哗啦啦,青芽山上有什么呀;有傻狍子和尖嘴狐狸呀;小小河水,哗啦啦,小兔子掉入虎穴狼窝啦;小小河水,哗啦啦,兔子兔子好害怕;小小河水,哗啦啦,不怕不怕,小小猎人出现啦!”
声音渐渐远去,又骤然消失,李昭昭心道,果然好难听啊,但怎么这首歌有点耳熟呢,曾经谁给他唱过呢?
可她眼皮又变重了,没力气多想了,体力不支,渐渐又睡了过去。
........
顾枫恢复原本习惯,穿着华贵衣衫,戴上通体为青白糯玉的发冠,收拾妥当来到养心殿探望老皇帝。
严方红已守在边上了,见了他,频繁眨眨眼,单膝下跪问安。
顾枫屏退众人后,又站至床榻前,垂眸,老皇帝就躺他眼皮底下,虚弱、苍白、瘦得干巴巴的,哪怕吃的喝的都是名贵药材,似乎也留不住不停流逝的生命力。
他轻唤,“父皇?”
老皇帝眉头都没动一下。
严方红解释道:“太医说,如今是深昏迷中,听不到外界声音。起码得多喂几天千年人参药汤,才能转醒。”
顾枫淡淡“嗯”了一声,不再多看一眼,转身行至书桌一角,只要他抬脚踏上脚踏,便可坐到那把龙椅之上。
可他停驻了,似觉得还不是时候。回身静静望了严方红片刻,“你平身吧。”
“多谢四殿下。”
下一秒,顾枫语出惊人,“父皇背上那一刀,你捅得恰到好处,想孤怎么赏赐你?”
就这么当着老皇帝的面,顾枫轻描淡写的要嘉奖凶手。
严方红的心理没他那么强悍,老皇帝就躺在她一臂之处,她单膝改双膝,匍匐着,小心翼翼回话:“微臣生怕领会错了殿下的意思,殿下不怪罪就好。”
顾枫笑了,对有这么个和他颇有默契又识时务的属下很满意。
“峰花节”那日,他被凌飞峦从圆形木板放下,很快就在人群中寻到了严方红,毕竟她一直陪伴老皇帝,正从青芽山下来。
两人视线相撞,严方红也是聪明人,她看得出来顾枫是被逼到极限了。
一个疯子还被逼,那他不但不会就范,反而会更加疯狂,顾枫就是这样的人。
他心里清楚若当面指证老皇帝,他是成全了大义,可却失了孝,太子之位不保。
若维护老皇帝,凌飞峦随时会爆出他身世秘密,那时,太子之位更不可能。
还能怎么办呢?
他只有转移众人注意力,谁叫老皇帝为了自己脸面,置他性命于不顾,他为自保而已。
只要老皇帝倒下了,真相是什么就并不重要了,凌飞峦只会成为一个挟持皇子的逆贼。
今日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绝不会再有了。
于是,当他和严方红视线接触时,趁说话间隙,打了一个手势,严方红对他的指令一向言听计从——掏出刀就悄悄捅了老皇帝一刀。
因为顾枫对她的训练在女子科举前一年就开始了。
如今看来,这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他上前,单手抬起她下巴,这是个略显轻浮的行为,显然严方红也有些吃惊,可她的心剧烈跳动着,似乎在期待什么。
“孤让你干掉脑袋的事,你都如此听话,所求是平步青云,大权在握,孤会满足你,若你想要别的,孤给不了你,明白吗?”
这话说的含蓄,可严方红听懂了。
心里的期待落空,她对他异常的情愫——女人对男人的爱慕是最忠心的养分。
他察觉到了,但也残忍打破她的妄念,他只想要一个得力的助手,并不想要一个后宫中可有可无的女人。
严方红薄唇微微颤抖,点点头,“属下明白。”
.......
天气逐渐转暖,傍晚时分,顾枫选择在院中用膳,晚风徐徐,吹得很舒适,风儿回旋着,裹挟着青草味和杏仁味袭来。
他自是闻到了,突然想起,已经很久都没喝那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汤药了。
周全却不知他心境早就大变,仍然熬好了药端了上来。
毕竟是在皇宫里,人多口杂,不像在外,顾枫犹豫着,那黑黢黢的汤药倒映出他冷漠面容,最后,他深吸口气,不得已一饮而尽。
正欲搁下碗,尤四就到了。
“微臣叩见四殿下!”他惶恐的叩拜。
顾枫仔细看他,忽的将手中药碗大力朝他脑袋砸去!瓷碗顿时四分五裂,摔在地上,一串血珠子紧接着流下。
周全吓得噤声。
尤四死扛着不敢动,不敢求饶,任血流了满面。
“知道孤为何这么做吗?”
“是臣没有保护好殿下,让叛贼安子堂劫走殿下。”尤四不得已眨眼,因为血蜿蜒滑过了眼皮。
“那如今可有安子堂消息?”
“臣无能。”
“李昭昭呢?”
尤四恨不得咬断舌头,可仍不敢不回实话,“臣找了很多乡绅富员的冰窖,都未寻到李姑娘。”
顾枫蹙眉,“为何要去冰窖找?”
“您悬赏万金后,有一大夫说李姑娘这种情况只能采取至阴疗法,也就是将她放在冰洞中。盐盐镇地方小,微臣搜遍了,要论冰窖,琥京城内,也只有富户家中才有冰窖。可惜...还是未发现李姑娘踪影。”
顾枫喃喃:“冰窖?”
凌飞峦那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又回响在他耳边。
又吹来一阵风,将角落里的落花卷起吹至桌边的果盘边,停住了。
顾枫霍然起身,“你找过皇宫内的冰窖吗?”
尤四不自觉抬头,“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