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泽鸿与马武各想各的事,顺着官道走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岔口。
京畿附近村庄较多,不到三里就是一个小村,零零散散的房子不会超过十户。
南郊小河纵横,卢沟河一分为二,主河向南,向东的支流过漷[huo]县进入通州运河。
黄村就在卢沟河的两条支流中间,这是官道旁的一个大村,大约二百多户,却散开在官道两侧五里。
向东望去是京郊重镇弘仁桥,向西望去是良乡县城,距离一样,大约三十里,晚上借着月光和篝火看得很清晰。
再向北望一眼地平线上巍峨的京城,黄村正好身处热闹中间,此处四通八达,又偏离‘人间热闹’。
东边是运河、西边是中原入京大官道,非兵家必争之地,却非常适合‘凶兽’潜伏捕食,若一击不中,可以随时遁走。
难怪很多大佬在黄村附近有外庄,妥妥的灯下黑,居心叵测的野心家非常喜欢在这种位置落脚。
祖泽鸿、虎妞、老郎中、董二和五名校尉在岔路边树林稍微等了一会,马武探路后快速返回,他有点紧张。
“少将军,王之臣在宴客,其中一人是曹于汴,还有几人说不清。”
祖泽鸿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曹于汴!”
马武再说一次,祖泽鸿立刻呼吸沉重,曹于汴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掌都察院大印,与韩爌都是东林铁杆,按照明朝的传统,他就算不入阁,也是监察天下的宪相。
他当然是袁崇焕的后台之一,什么时候与王之臣勾连到一起了?
祖泽鸿一瞬间想的有点远,这些王八蛋原来一直在脚踏两只船。
马武看他神色间有怒气,皱眉说道,“少将军,从您说钱龙锡是阁臣的时候,马某就觉得您对当下京城官场不甚了解。”
“嗯?!”祖泽鸿一愣,“马兄何意?”
“马某没什么意思,是您真不了解,钱龙锡已经被袁崇焕牵连去职、曹于汴如今已致仕。”
祖泽鸿蹭的起身,“你说什么?”
“这…钱龙锡的确被去职,但没有罢官定罪,名义上还是阁臣,马某不好直接驳您的面子,没想到是…误会啊。”
祖泽鸿深吸两口气平复心情,是不是阁臣不影响钱龙锡做事,他依旧是最想弄死袁崇焕的人,比任何人动机都强烈。
“李标做了首辅?他是帝师孙承宗的至交好友,恐怕也快致仕了。”
马武和董二齐齐拍额,他们后悔不已,忘了交代很多事,却稀里糊涂跟着做事。
祖泽鸿去年冬季就在养伤,没参与京畿保卫战,永平陷落后,他被囚禁三个月、昏迷三个月,近半年没听过任何事,有记忆‘黑洞’。
而作为‘学生’的祖泽鸿知晓历史人物大概结果就不错了,谁能全部记住他们哪年哪月哪天升官或致仕。
娘咧,一堆糊涂蛋。
“少将军,去年袁崇焕诛杀毛文龙后,首辅韩爌就在请辞,但今年正月才去职,想必这个消息您知晓,但继任首辅的李标只做两个月就请辞致仕,同时宪相左都御史曹裕汴也请辞致仕,这两个消息发生在永平陷落之后,您不知晓很正常,是我们忘了交代。”
祖泽鸿皱眉消化一下,崇祯已经发现东林嘴炮光说不练,对再次众正盈朝的东林失去了耐心。
皇帝在消除东林对中枢的影响,可惜他是借着东林才剿灭阉党,这个时间需要好几年呢,而且只能慢慢冷落淡化,不能着急。
“谁是首辅?成基命?”
祖泽鸿疑惑问了一句,不等他们回答,学生的记忆突然清晰了,眼神一亮道,“哦,朝廷如今没有首辅是吧?”
马武点点头,“没错,李标致仕后,乃帝师孙承宗主持内阁。袁崇焕下狱,令伯祖大寿退回山海关,没有辽西营兵参战,勤王兵马无法赶走东虏。孙承宗不得不亲自到山海关,苦口婆心劝说令伯反攻东虏,辽西营兵再次参加战事后,东虏屠城仓惶撤走。但这样一来,本应是首辅的孙承宗就无法回朝,陛下只好圣谕孙承宗再次督师蓟辽,暂时也没有任命首辅。”
祖泽鸿脑海一亮,好似抓住一点关键,但又被马武的话带走了。
他继续说道,“如今阁臣是成基命、周延儒、何如宠、钱象坤、温体仁、吴宗达,均为声望孱弱之辈。”
祖泽鸿停顿一会,突然淡淡笑了,他不知当下之事,却知晓‘未来’之事,他糊涂在信息,却又比任何人清楚未来。
上帝视角很清晰。
马武看他微笑,不由问道,“少将军这么快就知晓关键?”
祖泽鸿点点头,“内阁六人,韩爌做首辅时候,成基命、何如宠是东林故意塞进去的人,以免东林再次成为众矢之的,这两人是寺庙撞钟的和尚,陛下若让他们做首辅,不出三天就请辞了。
剩下四人很有意思,周延儒和吴宗达是儿女亲家,钱象坤和温体仁是同年同门的至交好友,呵呵呵~”
他笑的有点瘆人,董二不由得说道,“少将军为何发笑?如今温体仁后发先至,力主问罪袁崇焕,大有跨越内阁五人做首辅的趋势,都察院新的左都御史闵洪学就非常支持他。”
祖泽鸿哈哈一乐,“董二哥,闵洪学的妻子是温体仁的姐姐,姓闵的没有儿女,温体仁把次子过继给姐姐变成闵家孩子,你们锦衣卫这点事都不清楚?”
董二与马武对视一眼摇摇头,“他们都是浙江湖州府乌程县人,朝中一直以为他们是乡党。”
“哦,温体仁年轻时候的事,可能那时候没人关注他们。”
马武疑惑问道,“少将军扯那么远,对搭救袁崇焕有帮助?”
“当然有,马兄,此刻起你要记住内阁的基本权争立场,祖某给兄弟们捋一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