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栾的泪在这一瞬间彻底决堤。
他扯过陆浅的手臂,将陆浅,或者说,将他回不来的爱人,一把搂进怀里。
他嚎哭着、撕心裂肺地、一遍遍告白。
“你为什么不肯来我的梦里看我,我以为你嫌我不够努力,我以为你一直在怪我……”
“我爱你,我没有一天停止爱你,我没有一分一秒忘记过你。”
“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啊……”
陆浅僵着的身子随着江栾的哭诉逐渐放松下来,她抬手轻轻拍上江栾单薄的背。
“知道,我都知道。”
微风吹过树梢,黄绿色的树叶似乎又枯萎两分。
生命就在这周而复始的轮回中新生、老去,不为任何人而停留片刻。
看似坚固的心墙承受不住半点触碰,早已锈蚀的锁和风化的砖瓦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塌。
待瓦砾碎裂、迷烟散去。
被囚禁在牢笼中间的十四岁少年,终于在他二十五岁这年,重新活了过来。
……
江栾抽泣着松开陆浅,待情绪稳定过后,他不由得对自己刚刚的行为产生些尴尬。
他低垂着头,抿了一把泛红的鼻尖,“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陆浅倒是坦然,她从兜里掏出一张手帕,递给江栾。
“擦擦吧。”
陆浅终于知道,为什么江栾总是像个孩子一样,因为他从十四岁开始,就再也没长大过。
他把最浓烈炽热的情感、和他自己一起,同奈恩留在了当年。
江栾接过手帕,摘掉眼镜,狠狠蹭了几下。
陆浅看着江栾红红的眼眶和鼻头,伸手拍了拍他肩侧,“今天给自己放个假吧,大院长哭成这样,也不好再见人了。”
江栾点点头,闷嗯了一声。
紧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从兜里掏出陆浅给他缝的那枚小袋子,递到陆浅面前。
“你能不能帮我在这上面加一个她的名字。”
他在袋子的左下角比划了一下,“就在这。”
“奈恩跟我说过,她很少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每一样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她都想标上名字。”
但当时的江栾并不懂,就连那个名字,都不真正属于她。
陆浅欣喜地接过袋子,“包在我身上。”
江栾的这一步,迈了十一年。
不过还好,最终还是迈了出来。
以后的路,没有龃龉,只有坦途。
陆浅窝在沙发里,一边仔细缝着名字,一边问江栾:“哎对,程翊跟我说,你说是盒子让你跟他走,那是什么意思啊?”
江栾先是讶异地睁大了眼,没想到程翊还跟陆浅说了这个。
“不是盒子让我跟他走,”他摇摇头,“是奈恩让我跟他走。”
“因为我是个混血,所以霍夫曼家的人都歧视我,在我没有获得医学界认可之前,几乎没有人会理会我的猜想,包括我的叔叔。
所以就算他相对别人来说对我好一些,也只是给了我一个边角闲置的实验室,让我不要影响别人。”
“只有奈恩安慰我:‘你这么厉害,那些人有眼不识泰山,你肯定会遇到一个无条件支持你的人,到时候你的一切猜想都会成为现实。’”
“后来我遇到了程翊,所以我想都没想就相信了他的承诺,因为我觉得那是奈恩在保佑我。”
陆浅缓缓眨了两下眼睛。
“原来是这样。”
陆浅现在不禁觉得,江栾确实有点福气在身上。
这么多次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尤其是他一个手无寸铁的瘦弱书生,跟着程翊那个亡命徒就这么辗转了九年,愣是活的好好的。
虽然她是个唯物主义者,但她还是忍不住猜想,奈恩是不是真的一直跟在江栾身边?
陆浅在袋子里侧结结实实打了个扣,确保绣上的名字不会散开,检查无误后递给江栾。
“好了。”
江栾接过袋子,把金属盒拿出来,轻轻摩挲了两把,郑重装了进去。
陆浅看着江栾快溢出体外的喜悦之情,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她转头想到了一些东西,张口呼唤道:“哎,江栾,你要不要修复一下那张照片?”
江栾歪歪脑袋,表示不解:“修复?”
陆浅抬起手比比划划道:“就是把照片录入电脑,修复成高清的,图像更清晰,还能印出一张更大的。”
江栾听到这话,眉头不太舒服地蹙起,攥了攥手里的小盒子,做了个防护的姿势。
陆浅看到他防备的样子,连忙摆摆手,安抚道:“你别担心,一点都不会弄坏,只需要扫描一下就可以了,连玻璃片都不需要去掉。”
江栾听罢放松了一些,但还是保持一个不太信任的姿态。
陆浅朝他凑近了一步,低声引诱道:“修复完的照片,连奈恩脸上的小雀斑都看得到喔。”
“……”
陆浅紧盯着江栾的脸,她看到江栾的喉结缓缓地滚动了下,耳朵都开始微微泛粉。
他果然心动了。
陆浅乘胜追击:“还能印张超~大~的,挂在实验室。”
“……”
江栾的眼睛都亮了。
陆浅大眼睛忽闪着看向江栾,“怎么样?”
“……那……”江栾明显是还有些纠结。
“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给你修复,你可以从头到尾盯着,不会把它带走,也不会把它弄坏的。”
陆浅这句话算是彻底打消了江栾最后的疑虑,他没理由拒绝。
“那好。”
陆浅开心一笑,心里的喜悦盖不住地往外冒,连站着的姿势都开始摇摆。
“那你在这歇着,我去检查一下实验室的仪器。”
江栾顿顿点了头,乖巧得很。
陆浅看他应了,继续问道:“中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都行。”
“吃碗面吧,怎么样?”
江栾淡淡笑了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