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深陷于梦魇之中,倘若能够捕获那神秘的光点,并将其抹杀,是否就能挣脱这黄色梦魇?此念刚起,我便毫不犹豫地即刻动身追赶。岂料,那光点跳跃挪移的速度快得惊人,只见它飞出院落,朝着那条悠长的深巷疾驰而去。我拼命追赶了许久,却仍旧只能望见那小小的光点,始终无法窥探到它的具体模样。耳畔孩童的哭泣声时大时小,时远时近,令人心烦意乱。我锲而不舍地追逐了半晌,恍然惊觉,它竟是在戏弄于我,与我肆意嬉闹。
如今我这副身躯,竟是半点内力也无,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连凭借轻功飞速追赶都难以做到。想到此处,我不禁又气又恼,着实追不上那光点,反倒把自己追得气喘吁吁,累得汗如雨下,无奈之下,只好停在原地,双手撑着膝盖,不停地大口喘息。
“夜深了,宫中已施行宵禁。娘娘请回。”一道冰冷无情的命令声在我的耳畔骤然响起。我闻声抬头,只见一个身着暗红服饰的宫人,不知于何时已然站立在我的身前。他一手拎着灯笼,一臂伸向一侧。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心中不禁一惊,竟发现自己竟还在如意阁的门口。
这简直难以置信!方才我明明追着那光点跑了至少一个时辰,怎会仿若刚出门一般,就停滞在这门口?
我满心惊诧,然而那宫人丝毫不给我任何回顾来路的机会,直接拽住了我的手臂。我只觉被他抓住的那只手犹如铁钳一般,冰凉且坚硬,全然不似人类的手。我满心惊异,望向那宫人的脸庞,这一眼,更是让我惊得几乎魂魄飞散。这哪里是一张人脸,分明是类似祭奠死人所用的纸人的脸,五官皆像是一笔一划精心描绘而出的。在我极度震惊的目光中,这张纸人脸毫无任何表情,只是粗暴地将我扔进如意阁的宫门,随即迅速将门关闭,紧接着,我便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我狼狈地跌坐在庭院之中,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脑海中不断地回想自进来以后所看到的每一个画面。心里大致能够确定的唯有:此处乃是深宫后院,我当下的身躯,是一位后宫的娘娘,这个如同冷宫般破败的如意阁,便是我居住之所。深夜宵禁之时,我不可外出,否则,便会突然出现如同纸人一般的宫人将我送回。可实际上,我出了这扇门,在门前的那条小巷上无论奔跑多久,都无法逃脱,最终依旧会出现在这道如意阁的门口。
这个梦魇真正的可怕之处尚未完全展露,我所能想到的突破关键,唯有那个在外面所看到的、与这个黄色梦魇的心脏毫无二致的明黄光点。只是,我至今都无法靠近它,甚至都不清楚那究竟是何种事物。
正当我坐在地上思绪纷乱之时,忽觉有一丝光亮映照在脸庞之上,抬眸望去,竟是东方天际泛起了一抹朝霞。
这……这一夜,竟过得如此之快?从我踏入此地,直至当下,最多也绝不超过三个时辰,怎就已然天亮了?难道我进入之时,这里的时间已然是后半夜了?
未过多久,我便得以确定,此地的时间的确与我的感知大不相同。我才刚刚犹疑思索了片刻,太阳竟已全然升起。不多时,我的宫门开启,几位宫女装扮的人和一位嬷嬷装扮的人走了进来。
“娘娘,该梳洗了,一会儿早会就要开始了。”
我仔细端详了一番那说话腔调怪异的嬷嬷,以及身旁的那几位宫女,心头猛地一沉。果然,与昨晚那个将我扔进来的宫人一样,她们的眉眼五官全部都是描绘而成的,皆是纸人的模样。
“娘娘,您怎会又这般不知礼数?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陛下向来最为厌恶此类哗众取宠的装扮,娘娘您又并非刚入宫的新人,怎也如此行事?”那嬷嬷的言辞之中满是厌恶与不耐,然而其音色却冷冰冰的毫无半分感情。只见她快步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轻抚上我的脸颊,我猜测她所指的应当是我脸上那密密麻麻的针线。我心中暗想,这并非是我自己所为,又有哪个女子会为了哗众取宠,把自己的脸缝成这般模样?更何况,我自己又怎能做到?这定然是有人存心陷害。然而,我也只能在心里这般思忖,根本无法开口言说。
正在这般想着,便感觉到抚摸在我脸上的那只手,冰冷恰似刀锋,瞬间就割开了脸上细密的针脚,我只感到脸上传来一阵火辣的剧痛。她微微弯曲一根手指,精准地挑起其中一根线,紧接着面无表情,猛地使出全身力气用力一抽,那线瞬间被抽出。
“老奴这就帮娘娘将脸上多余的妆饰去除。”她依旧冷冰冰地说着,可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留情。我甚至感觉她那双手并非是双手,而是两柄锐利的刀刃,在我的脸庞上肆意游走。她除去了多少针线我并不知晓,我只清楚经她这一番折腾之后,我这张脸定然满是伤痕。之前脸上密布的皆是针线,而现在想必都是一道道伤痕。
与此同时,有两个宫女从一旁走来,默不作声地将我按压在地上,以便于她为我拆除脸上的针线。明明只是宫女,却力大无穷,简直就像是要将我牢牢钉在地上一般。我疼得浑身颤抖不止,却丝毫无法抵抗。
“好了,你们几个,赶快替娘娘梳洗打扮,早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万不可误了时辰。”
不消片刻,那嬷嬷总算完事。疼得浑身脱力的我被两个宫女拖拽到一旁,她们从那口已然破败的井中打来清水,不由分说地对着我的头脸便是一通胡乱打理。完事之后,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宫女不由分说地快步走上前来,她们紧紧地架住我孱弱的身躯,用力将我从地上拉起。那粗暴的动作毫无半分怜惜之意,而后连拖带拽地径直把我往宫门外拉去,不由分说地就把我塞进门口那顶狭小简陋、看上去有些破旧的轿子。我坐在颠簸不停的轿中,喘息了许久,终于颤颤巍巍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我原以为会摸到密密麻麻的伤痕,至少也会摸到满手的鲜血,可奇异的是,当我的手触碰到脸上的肌肤时,竟是一片光滑平整。昨夜满脸细密的针脚黑线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甚至连一个针眼都未曾留下。
我满心骇然,不知神奇之处究竟在于这个嬷嬷和这几个宫女,还是在于我如今所拥有的这具躯体。
轿子颠簸了好一阵,我感觉它停了下来。等待许久之后,我终于自行动手,揭开轿门,这才发觉外面已然日上三竿。我依旧身处那红墙深巷之中,只是旁边有一扇极为宽大的宫门。与我那又小又破的如意阁不同,这里看上去应是某个大型宫殿的偏门。我小心翼翼地走下轿子,缓缓走近,推门而入,只见一个极为宏大的庭院呈现眼前,一眼竟望不到对面。满院都跪着形形色色装扮的女子,全都低头俯首朝着一个方向。我正在门口踌躇不前,不知该去往何处,一旁又走来一个纸人宫人,沉默不语地拉住我的手臂,将我引向最后面的位置,而后推我跪下。我茫然不知所措,只好依照他人的样子,低头趴下。
这里,想必就是早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