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琰真君重回九重天,此乃钧天界当之无愧的一大喜事。在他悠然转醒的那一刻,入目所见,尽是一片欢天喜地的景象。
然而,他的脑海中,除了在人世临死前那惨痛到刻骨铭心的记忆,还犹如潮水般涌现出许多之前身为泷琰真君时的种种回忆。一时间,诸多画面交织重叠,令他应接不暇,神情全然懵懂。在这充满欢乐与喜悦的氛围中,他显得与身边一众喜上眉梢的仙子上仙们格格不入。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与他迷茫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仔细想来,又有哪个神仙下界历劫归来,能够瞬间适应这巨大的转变呢?大家对于他此刻的不适应,并未过多在意。毕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阶段。钧天界的帝君更是满怀欣喜地下令,设宴欢迎这位归来的武神太子。泷琰真君整个人就这样被热情地拥簇着来到人群之中。周围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热闹非凡,可他的脸上依旧还是一副不明状况的模样,仿佛这一切的欢乐都与他暂时无关。
直至他听到自己母后开心地举杯,高声说道:“泷琰能归来,乃是我九重天一大幸事。大家今日可尽情欢愉,以庆太子归位。”
母后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宛如天籁之音,其中充满了无尽的喜悦与深深的欣慰。那一刻,泷琰真君似乎感受到了这浓烈的喜悦氛围,心中微微一动。然而,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的内心瞬间被痛苦所占据。
为何要尽情欢愉?我的阿幽没有了啊!我最爱之人已碎裂成尘,消失于这茫茫世间,再也寻不到了,怎么还能欢愉?我此生还能欢愉吗?阿幽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那曾经的点点滴滴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每一个回忆都是那么珍贵,却又如此令人心碎。他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泷琰真君再也无法忍受这内心的煎熬,他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朝着帝君走去。每一步都显得那样沉重,仿佛承载着千钧的重量。
“父君,我只有一事相问。我那情劫已渡,助我渡情劫之人,下落何在?”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又透着一股坚定和执着。
帝君面色一滞,那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庞瞬间僵住,似是并未预料他会有此一问。
“那人只是瑶池仙子仙髓所化,无关紧要。逝去之时魂魄已碎,又还是个男子。你情劫已渡,应是再与他毫无瓜葛了。你此时寻他做什么?”帝君的语气中不悦已是非常明显,那话语如同寒风,冰冷而无情。
但泷琰真君依旧毫不退让,目光直直地盯着帝君,继续上前一步,身上散发出一种决然的气势。
“他魂魄为仙髓所化,就必然没有那么容易消逝。既然如此,我自是要下界去寻他了。”他的声音坚定有力,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动摇。
“胡闹!”帝君怒喝一声,那声音犹如惊雷炸响,震彻整个宫殿。“堂堂武神太子,才刚刚回来,岂可如此失态!你如今当务之急是呆在九重天,稳固修为,其他之事莫要再提!”帝君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眼中满是威严与愤怒。他怒目圆睁,额头上的青筋如虬龙般暴起,那浓密的胡须也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泷琰真君却仿若未闻,那坚定的目光中没有丝毫退缩之意,执拗地问道:“敢问父君,堂堂九重天,号称公正慈悲,可如今,只为助我一人脱去魔骨,成就这名正言顺的钧天界太子身份,就这般肆意牺牲另一无辜之人。对其生死结局不闻不问,反倒在此处欢歌笑语、共襄盛举,难道不觉得荒谬至极、可笑之极吗?难道这便是九重天上一贯秉持的行事准则?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天道公理?父君啊父君,您当真觉得如此作为是公平正义的吗?您难道从未想过,那被牺牲之人的命运何其悲惨,他的冤屈又该向谁诉说?而我们却在这里心安理得地欢庆,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与不安吗?九重天的荣耀与尊严,难道就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和牺牲之上的吗?”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有力,如同金石之声,在这原本欢乐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直刺人心。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众仙家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他们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有的人面露难色,微微摇头;有的人眉头紧皱,忧心忡忡;还有的人则是一脸惊讶,仿佛不敢相信泷琰真君竟敢如此忤逆帝君。
“你这逆子,竟如此不知好歹!”帝君咆哮着,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失望与恼怒,“天道轮回,自有其定数。他的使命便是助你脱去魔骨,此乃他的宿命,亦是不可违逆的天道法则。你莫要因一时的执念,而误了自身的前程!”帝君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那威严的气势仿佛能压垮一切反抗。
然而,泷琰真君不为所动,他挺直了脊梁,眼神坚定地看着帝君,目光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与退缩。“天道若不合乎于理,那偶尔违逆,也未尝不可。”
帝君一脸震怒,那扭曲的面容仿佛被狂风肆虐过的山川,愤怒让他全身颤抖不止。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身后那庄严肃穆的九曜晷,沉声怒喝道:“上至九重天,下至幽冥府,哪一个人能不按天道而为?你以为你下界过了几辈子,做过人,入过魔,就能如此肆意妄为,倒反天罡?你可知道,天道的威严不容侵犯,规则的力量不可忤逆!你若真如此冥顽不灵,这般肆意张狂,还不如退去仙骨,脱了这一身仙气,好好去下界当你的凡人!我钧天界也再无你这样的大逆不道之徒,免得玷污了这神圣的九重天!”帝君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如父君所愿!”泷琰真君随即跪下,声音低沉却坚定地应答。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抽出长剑,那剑身闪烁着寒光,眼看就要对自己下那抽髓剔骨的狠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被自家母亲一把抱住。母亲满脸泪水,那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她声嘶力竭地向帝君哀求道:“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何苦这样逼他。他历经磨难,心中定有苦衷,还望帝君开恩,莫要如此绝情。”
帝君勃然大怒,那怒火仿佛能将整个宫殿燃烧殆尽。他一挥衣袖,强大的力量将妻子推到一边去,天后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帝君怒视自家儿子,那眼神犹如燃烧的火焰,阴沉喝道:“好……好得很!哪里有这么容易?你想下界去找那凡人?除非刺死我!除非毁了这九曜晷!除非这天道不存在!否则!你就是灰飞烟灭,也还是我钧天界的武神太子!哪里也去不了?!”帝君的话语如阵阵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整个宫殿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帝君的怒喝声在空气中回荡。
泷琰真君沉痛望着父母,那目光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有哀怨,有不解,有失望,还有一丝残存的期待。心头却涌起万般滋味,犹如滔滔江水,汹涌澎湃,难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