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脸不解地看着我，眉头微皱，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为何？不能面对。他日日来，说很多话。坦诚面对，有何不可。”
    面对她的质问，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原本在这世上，倘若人人都能坦诚相待，的确能够免去诸多麻烦，也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纠葛。但实际上，坦诚相待固然美好，却太过理想化。世人皆有七情六欲，便会存有私心，就会有许多不想被他人知晓的内心隐秘。要做到彼此完全坦诚，除非真的达到毫无保留的完全信任，否则，将自己的内心毫无防备地坦露给他人，着实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她是棵树，所以无法理解人类世界的复杂和微妙。但七皇子是人类，而且生于皇室，在如此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成长，还能保有这颗赤子之心，对我如此毫无保留，如此坦诚地告知我他内心的所有想法和欲望，这让我很难不心生疑虑，他在我身上，当真会真的别无所图吗？
    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有些话，还是得问清楚的。
    次日，晨曦透过繁茂的枝叶，斑驳地洒在庭院中。微风轻柔地拂过，撩动着池边的垂柳，宛如丝丝绿绸在风中飘舞。我并未如往常般躲藏在水底，而是静静地端坐在池边假山上。
    不多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那熟悉的身影匆匆映入我的眼帘。只见他一袭华丽的锦袍，腰间束着镶玉的腰带，步伐匆匆却不失优雅。
    “哥哥，你今日怎么出水了？他们说你魂魄需要黄泉水滋养，还是速速回去水里吧。”他望见我，脸上瞬间布满了担忧之色，眉头紧蹙，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真切的焦虑。
    他三步并作两步，急切地来到我身前，伸手想要搀扶我，“哥哥，你莫要逞强，这对你身子不好。”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他的手，定了定神，缓缓开口道：“七皇子殿下，我今日想与你聊聊。泷琰真君已来信，近日可能无法回来，此次青魇之难，九重天损失惨重，很多下凡相助的上仙都损耗了极大修为，需要重新修炼。所以，你这次宴会，九重天可能不会有人参加，不知这对你……是否有影响？”说罢，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哪怕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
    他先是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轻轻甩了甩衣袖，脸上绽放出一抹从容的笑容，“无妨，天上的神仙哪里那么好请，我早就知道他们来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早就拜托了钦天监的监正代替各位，哥哥你这是在替我担心吗？”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惊喜，脚步不自觉地又向我靠近了些，目光中满是期待。
    我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移向一旁，继续说道：“不止九重天，幽冥界可能也不会有人前来，本来人的宴会，鬼来参加就不太可能……”我垂下眼眸，声音也变得愈发低沉。
    “哥哥你这就更不用担心了，幽冥界我这里也是有代表的。你就放心吧，你若不想参与，也无妨。”他微微仰头，双手自然地背在身后，对我歪头一笑，身姿挺拔如松，语气坚定而自信。
    说完，他一脸欣喜地看着我，眼中的光芒炽热而真诚，“哥哥，我还以为你对我的事完全不放在心上，看来我想错了，你还是非常担心我的。我很开心！”他的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如春风般灿烂。
    我看着他那欢快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我微微仰头，望着天空中那几朵悠悠飘荡的白云，轻叹一声：“殿下，我只是不想你期望太高，最终失望太大。有些话，我觉得需要与你说清楚的。”
    他上前一步，双手握住我的肩膀，目光坚定而炽热：“哥哥，有你这份心，我便知足了。”
    “七皇子殿下，我觉得你误解了一些事，我……”我微微低垂着头，目光闪烁不定。“你也该知道，我遇到你时，你还是个孩子，我那时遇你，觉得你天真可爱。”我抬起头，目光柔和地看向他，嘴角泛起一丝回忆的浅笑。“我生前有很多如同你一般大的弟子，我也带大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孩子，于是从一开始，我一直当你是弟弟一样的存在，即便你如今已长大了，我依然当你是弟弟，这一点，从始至今，未曾改变。”
    他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眉头轻轻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失落。“哥哥，我明白……我都知道……我们，不说这个了，你今日想跟我聊的，恐怕不是当我是弟弟这件事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无奈和不甘。
    “那我便直说了。”我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你之前跟我说，你有帝王命，你自己也想坐上那个位置，我觉得，生在皇家，有这个抱负是好事，但……”我顿了顿，目光中满是忧虑，紧盯着他的眼睛。“我觉得我可能帮不了你，我只是一介孤魂野鬼，还魂魄未全，你若真有那帝王抱负，就该离我这等幽魂远些才好，免得阴气过盛，对你帝王之路有所影响。”
    “哥哥，我就知道你还是担心我，还是待我好的。”他闻言，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中满是纯真和喜悦，仿佛得到了最珍贵的宝物。我见状，心中隐隐觉得他似乎理解偏了，刚想要开口辩解。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整个人如坠冰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放心，我想做的是这人世之主，不是我父皇那种，毫无作为，万事还要倚靠天道的无能之主。而是让这三界都承认，都能对我俯首称臣的……”他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依旧笑得天真无邪。“人皇。”
    我呆呆地望着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那温和的脸庞上，全是势在必得的坚定，与往日的温和天真截然不同。
    “只做皇帝，并不算人皇。我读过书，上古时期，能称人皇者，上至九重天，下至幽冥府，见者皆要俯首称臣。哥哥，我的抱负，就是那种人皇。你明白吗？”他目光灼灼，紧紧地盯着我，神情无比坚定。那原本清澈的眼眸中此刻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身体微微前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