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汇动万方江南省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内，秦贺正在为沙发上的一名中年男人斟茶。
    男人穿着一身合体的西服，红光满面，似是有喜事临门。
    杯中的茶汤将半之际，那男人用食指和中指并拢，轻敲桌面三下，以此向斟茶的秦贺表达尊重。
    然而，对方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依旧往杯中倒着茶水。
    “秦总，茶汤溢出可不好……”男人沉声道，随即观察起秦贺的表情。
    他很清楚，茶满欺人，要倒七分才是敬。
    秦贺的表情淡然，手腕微提，随即停下倒茶的动作。
    “茶倒七分满,留下三分是人情。”他笑吟吟地说道。
    “秦总，你这茶倒了可有八成。”男人打趣道。
    “哎哟……崇德呀，茶的确实多倒了一成，还请你见谅。”
    秦贺放下茶盅，端起自己的杯子，轻闻着淡雅的茶香。
    他面前的男子是承鼎科技华东区的总负责人——蔡崇德，一名年逾五十的资深通信人。
    对方显然品出了秦贺的言下之意，思虑徘徊之后，连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秦总的意思是，觉得我们承鼎科技如这八分的茶汤一样，有些过满？”
    秦贺微笑，再次往对方的杯中倒入茶水，只是这次，茶汤正好七成。
    “品茗之时，不谈工作。”
    避开话题，便意味着被蔡崇德说中了。
    自从承鼎科技被阿美莉卡制裁，在西方市场份额骤降之后，便开始将重心再次转回国内。
    可是，华夏的通信行业早已卷成一片红海，即便是承鼎科技也无法通过技术与竞争对手拉开差距。
    在此情况下，一系列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便成了争夺市场的关键。
    对于汇动万方来说，承鼎科技的诸多行为已经引起不少封疆大吏的反感，蔡崇德不知道秦贺具体指的是哪件事。
    对方不愿点明，或许预示着自己的脚下已经踩到了多条红线。
    想到这里，他连忙喝完杯中的茶汤，假意岔开话题。
    “今年的指标完成率比计划的要好，我四季度要回南方休假，到时候给您带点家乡的好茶。”
    “可不兴太贵重的茶叶啊！我们有纪律的。”
    “当然，不过是一些乡野特产。”
    秦贺哈哈大笑，再次为蔡崇德斟上茶水。
    他很满意对方的表态，所谓的四季度休假，寓意着蔡崇德正式允诺，承鼎科技不再惦记下个季度的采购计划。
    蔡崇德明了他的意思，愿意退出后三个月的项目招标，也算是给了秦贺足够的尊重。
    两人就这样打着哑谜，寥寥几句，便探清了彼此的底细。
    秦贺今年五十多岁，他是否能升迁至集团公司担任要职，仍是未知数。
    蔡崇德终究还是不敢与他发生摩擦，对于承鼎科技而言，这些运营商内的高层管理者都是至关重要的商业资源。
    就在二人以茶代酒推杯换盏之际，外面忽然传来轻叩房门的声音。
    “请进。”秦贺扬声道。
    门外的谷常捷和于前程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在看到蔡崇德的时候，两人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
    “秦总，不知道您有客人在，我们一会儿再来吧！”
    谷常捷说着就要转头离开，却被秦贺唤住。
    “常捷，没关系的。崇德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这四人都是十几年的老关系了，彼此之间十分熟稔。
    身为秦贺的副职及江南省公司的二把手，谷常捷素来以雷厉风行着称，但此刻他却显得犹豫不决，欲言又止。
    以蔡崇德的眼力劲儿，应该立刻起身离开，可当他看到谷常捷身后的于前程时，敏感的商业神经却突然绷了起来。
    承鼎科技刚刚赢得了5.7亿的标，负责招标的二级正就着急向省公司一把手汇报工作，这时间点近得令他感到不安。
    秦贺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然而老成谋国的他，早已为各种情况制定了预案，可保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自信的他对谷常捷招了招手，笑道：“来吧，常捷、前程！咱们边喝边说”
    两人对视一眼，并没有松懈半分，显然他们都觉得这次的事情一定超出了秦贺的掌控。
    迟疑几秒后，谷常捷走至领导身边，将一份文件送到对方的面前。
    “秦总，这是纪检组监控室刚刚收到的举报材料。”
    当秦贺听到“纪检”二字，他那饱经风霜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对于他们这样的央企而言，除了部里安排的目标以外，最大压力便是来自内部纪检的审查。
    有时候，一次看似微不足道的违纪调查，却能牵连出整条业务线上错综复杂的问题。
    秦贺在面对违纪员工时不会姑息庇护，但当业绩压力陡增之际，失去那些能干的得力下属，无疑是一项令人倍感棘手的挑战。
    他接过谷常捷递来的文件，迅速展开，只是扫了两眼，便紧蹙长眉，双目圆瞪。
    秦贺大致读完文件，随即将视线转到蔡崇德身上。
    他用不可置信地声音，缓缓地说道：“崇德啊……精诚迅达举报你们承鼎科技串通投标。”
    蔡崇德的身子一怔，心脏不自主地狂跳起来，可他的脸上却依然装出满不在意的样子。
    “精诚迅达？那是承鼎的合作伙伴呀，他们怎么会栽赃嫁祸我们呢？”
    他不知道文件里说的是什么，却依旧给其中的内容定了性。
    秦贺再次扫了一遍文件中的举报内容，思虑再三，还是将东西交给了蔡崇德。
    “你自己看看吧。”
    蔡崇德脸上带着微笑，接文件的手却已经哆嗦起来。
    仔细阅读文件之后，他那强撑的笑容也彻底凝固了。
    这是一封自爆式的举报信，揭露的是两个公司的商务经理私下媾和，针对23号标段的围标行为。
    “精诚迅达的老齐是疯了吗？向省公司举报自己的员工围标？”
    蔡崇德忽的站起身，烦躁地埋怨着精诚迅达的老板，他的额头此时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崇德，这种举报我是一定要处理的。”秦贺严肃地说道。
    “秦总，您稍等，我立刻就给精诚迅达打电话。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两家公司之前一直合作的很好……”
    “老蔡！”于前程打断了他的话，“你看看后面的举报单位，你要找的人不是精诚迅达。”
    “什么？”听对方这么说，蔡崇德连忙将文件翻到了最后一页。
    果然，这份精诚迅达的举报材料并不是当事人自己提交的，因为在举报人的落款上，赫然敲着奇颠科技的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