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玉女峰。
林斯文从狗窝里早早起来,却见夔牛和小黑子于玉女洞不远处,再次搭建起一处新的狗窝,虽然四处漏风,一黄一黑睡得还算是安稳。
林斯文,站立于其一侧,居高临下的看向这一黑一黄。
林斯文回想起前天于中污池,于心不忍撤去涅盘指,让这一黑一黄躲去天劫,是否太过于仁慈?
黄皮子正在迷糊中,顿觉身上汗毛倒立,只有被天敌盯上时,才会有的恐惧感,瞬间袭遍全身,小黑子还继续流着哈喇子酣睡。
黄皮子睁开眼,见来人是林斯文,顾不得林斯文那冒着杀气的眼神,像一条忠犬一样,跪舔林斯文的鞋帮子,林斯文厌恶地踢开黄皮子。
“这小黑子,倒是能沉得住气,继续装睡!”林斯文冷冷地说道,“夔牛,快滚起来,告诉我,你前身于大散关被赵擎宇所斩是怎么回事?“
林斯文非常想从赵擎宇这条线索,去追寻自己的身世。
小黑子装作无事发生,一动不动地躺在狗窝里。
林斯文使出凌云剑指,爆发出凌厉的剑气,将黄皮子和小黑子搭建的狗窝,搅得粉碎,小黑子才如梦方醒,围着林斯文单腿蹦跶着,摇尾乞怜,却非常滑稽。
林斯文捂着头,转而冷冷说道:“日后,想到什么折磨人的刑罚,用在你俩身上,看你俩招不招。”
小黑子,做了个卖萌的表情,却看向了别处。
赵春城,正抱着一坛仙酿,缓步从虚空缓步而出,身后跟着浑身都是窟窿眼的老七季江澜,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
然而让人吃惊的不仅仅是,这老七竟然没有脊椎骨,也不知道怎么站得那么挺直,透过窟窿眼,看见其胸腔里跳动着一颗七彩琉璃的心脏。
“老九,别看了,这是琉璃赤子心,与那比干的七窍玲珑心其名。我的脊椎骨,被我用天魔解体大法,炼化入胜邪剑,自此胜邪剑与我心意相通。”
\"你可别跟你七师兄,学什么邪魔外道的自残一个法。”
赵春城没好脸色地看向林斯文,将仙酿扔给季江澜,季江澜用嘴巴接住,双臂显然是已经不能再屈直。
当即咕噜咕噜一大口,琉璃赤子心处,绽放出柔和的光芒,身上的皮肉噼里啪啦地重新覆盖于白骨之上,当即恢复成那个有几分邪性的俊俏少爷模样。
“你想听七师兄,讲这琉璃赤子心的故事吗?”季江澜,嘴角轻微扬起,似乎还有几分痛楚,咬了咬嘴唇忍了下去。
“这来日方长,七师兄也不知恢复得如何?”
林斯文也是于心不忍,老七季江澜刚才的惨烈模样,不难想象其余诸位师兄,在太虚幻境之遭遇。
“并无大碍,休养一日便好。老九你这鸿蒙圣体,也已经至小成境界,也可去闯一闯太虚幻境,历经九十九重天劫洗礼,道心会愈发坚定。”
老七用一种戏谑的口吻,轻声说道,却不禁让林斯文感觉到了一丝危机,稍不留神就要殒命之感。
“老九我今日身体有恙,能不能改日再去?”林斯文装作几分气虚地说道。
“怎么跟个姑娘一样,揉揉捏捏。”老七忿忿不平地说道,却向一旁大师兄使了个眼色。
赵春城一直并未说话,随即一挥衣袖,天旋地转,林斯文来不及反应,便遁入虚空之中,来至太虚幻境。
太虚幻境一重天,山峦河流,与崋山山脚下皂荚村郊野的景色相近。
一轮曜日照耀山野,四周尽是山峦。
一处云烟缥缈处,老八郭望仙在灶台前,不知正在炖着什么汤羹。一旁一方桌,围坐着林斯文的几位师兄,神色各异。
陈东旭,不,是二狗,向着林斯文招手,很热情的打着招呼。老四秦渭明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林斯文到近前桌子坐下。老五钟毓秀则体贴的从一旁拿出一副碗筷,摆在了林斯文面前,老六罗德茂脸上生无可恋的表情,窝着身子,一言不发。
林斯文与几位师兄一一行礼,寒暄过后,却被众人以异样的眼光盯着。
“二.......二师兄,你不是已经走出去了吗,怎么又进来了?”林斯文扯过话题,蹑声问道。
“e=(′o`*)))唉,别提了,本想静悄悄躲在马棚。好巧不巧,师娘挑选龙马出游,牛奔儿故意叫了一声‘师傅’,我被师娘发觉,给扔了进来。”
二狗脸上忿忿不平,却只敢埋怨牛奔儿。
“二师兄,话说牛奔儿怎么就拜入你名下?”林斯文带着疑惑问道。
“当初,他入洞天福地后,先是去各处闲逛,也没想怎么去通过试炼。正巧牛奔儿饿了,去老八那帮忙生火做饭,劈柴挑水,老八觉得牛奔儿挺老实,就让其留了下来。”
“没想,这牛奔儿简直是惹祸精。隔天烧锅,忘记时辰将铁锅烧穿,接连将后厨的柴火堆给点了。后来被罚去劈柴,一声不响地把云台峰的上面的十几棵千年松柏给砍了,最后一棵砍到一半,砍不动就成了迎客松的模样。”
“最离奇的一次,路过落雁峰,看见师尊在垂钓,他不认识,就称师尊为老头子,俩人还聊得火热。当师尊钓到一条龙鲤时,牛奔儿奋不顾身,从落雁峰径直就跳进云海之中,试图捞鱼,全然不顾落雁峰之下的万丈悬崖。”
“师祖事后说,牛奔儿天性率真,与道之道法自然相合,或有大机缘。”
“奔儿只是失去了主心骨,内心落寞。当初牛奔儿随老九一起爬崋山,也仅仅是想游玩华山,他并不知道留在崋山剑派要做什么,要修什么样的道。”
老四秦渭明倒是一语道出其中缘由,林斯文却还是不想承认。
“牛奔儿,很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什么修道的慧根,真心并不想留在崋山。正如当初的擎宇侄儿,并不想修仙成为什么仙人。”
老五钟毓秀,将众人心知肚明,却不能直说的心底话说了出来,老四秦渭明若有所思。
“以前,还挺机灵的牛奔儿,除了经常被他爹,用擀面杖胖揍之外,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事。”林斯文也没直接反驳,却是提起往事。
“没有了擀面杖的束缚,解放天性,不知怎么去规勉自己,所以恣意妄为,华山剑派的道,挺包容他的。”二狗捂着头,也是为自己的徒儿发愁。
“那牛奔儿现在是什么境界?”
“凡人啊,老八就一厨子,他也不会教啊。我看他做农活挺好,就收在我那,在我那伺候龙马。”
“二狗,你不也一养马的,又教会了他什么?”
老八端着热腾腾的一大盆汤,上了桌,老五随即去端了一盆锅盔,这一馍一汤,很丰盛。
“做他自己。”老二不平不淡地说道,却被老八嗤之以鼻。
众人毫不客气,开始大快朵颐。
“那咱们不是来这太虚幻境历练来了,怎么能如此清闲?”林斯文并未动筷子,急切地问道。
“食得烟火气,方悟人间道。”
老八郭望仙,给林斯文舀了一碗汤,带着几块排骨肉,还有一些菜叶子。
“谢八师兄。”林斯文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
“不够还有,慢慢吃。”
“嗯嗯!”
“这牛奔儿的肉好吃吗?”
饭菜适才入口,林斯文怒从心起,忍不住不适,趴在地上吐了起来。
周围场景如同片片雪花,逐渐消散。
林斯文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桥上,桥下鲜血汇涌成河,无数牛奔儿的头颅漂浮其上,向远处缓缓奔流。
桥的一端,是无数尸骸堆成的山丘,皆是无头状,有一血色的猪头妖兽,挥舞着菜刀,不断分割其血肉,让人不禁汗毛倒立。
桥的另一端阴风阵阵,师兄几人,如九幽炼狱的黑白无常之类鬼差一般,有的手举着招魂灯,脸上邪笑,比划着歌喉动作,有的手拿着沾染无数无辜者亡灵的铁链脚铐,快步飘上前来,擒拿林斯文。
林斯文心里早已没了恐惧,血蟒心劫已破,又何惧其他?
林斯文口中默念:“澄心定意,抱元守一,太上忘情,破尽邪妄。”
顿时,桥下牛奔儿的头颅尽皆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盯着林斯文,各种埋怨、指责、愤恨、嫉妒等邪念,尽皆侵袭而来。
而林斯文周身,忽然燃起了红莲业火,为猩红的石阶再染上炙热,红莲业火如同洪水一样爆发开来。
.........
老八郭望仙,挥着汤勺,敲在了林斯文头顶。
林斯文一怔,随即清醒了过来。
面前,还是那碗肉汤,一旁传来了老六贱兮兮的声音:“这牛奔儿的肉,好吃吗?”
林斯文直接从桌子上跌落,吐了起来,稍适片刻,想从腰间取下来无名剑做拼命状,却空空如也。
桌上几人,却前仰后翻地大笑了起来。
“老九,你真相了。”
“老九好样的,这么一会就勘破第一劫,忧惧劫。”二狗汪汪叫了几声。
林斯文,却开不起这样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