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时藐藐一行人刚到破庙的时候。
就看到站在角落边的范家一家人。
男女老少都来了,整整齐齐的,范卫国身后的儿子媳妇身上还背着个大包袱。
时藐藐抬头望望天,这天才蒙蒙亮,日出甚至都还没有冒出头。
他们怎么会这么早出现在这里。
刘二苟见时藐藐停下脚步,随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群人,刘二苟看向时藐藐,很快就明白她有事要做,于是推着胡三文,带着其他人往前走。
“小藐,我带人先过去。”
“嗯。”
时藐藐拐了个弯,大步朝范家人走去。
对上范卫国的眼睛,她不得不说这老头是有觉悟的。
才短短一个晚上,他似乎就看懂了很多事。
不过时逆说范忠承适合县令,她倒是觉得这个前前县令更适合官复原职。
何况这方圆百里还有不少的镇子,也不是只有一个县令位置的。
走到老头一家人面前。
时藐藐微微一笑,声音清冷,“身体可还好?”
范卫国听到她的声音,嘴角抽抽。
这丫头明知故问。
他身体本来就没什么病,心中的那些事想开,自然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不过,他是真没想到,在他耳边一直喋喋不休的小姑娘居然是这么小的一个小丫头。
范卫国目不转睛的打量时藐藐,蹙着眉,眼前这个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术士。
“老头子我已无大碍,多谢小恩公的救命之恩。”
“走吧,我先带你们去个地方。”
范卫国点头,跟着走之前,还转头多看了几眼胡三文。
他长的好像先帝那老头。
清晨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百姓。
时藐藐直接带着他们来到县令府大门,伸出小手,大门吱呀一声直接被推开。
踏入县令府,范家的人左看右看,快速的巡视一圈。
这府里四周静谧,连个人影都没有。
范家父子四人露出同样皱眉的表情,据他们所知这一任的县令是个贪生怕死,爱财如命的老头,因为前一个县令不明不白的死亡,他雇了很多高手保护自己,还买了很多家丁丫鬟。
后院还强娶了多个小妾。
可现在却安静的让人觉得诡异。
莫非这小丫头对府里的人做了什么?
可这里面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何况她本事再大也不能以一敌百吧。
范卫国盯着时藐藐的背影,心里疑惑,这个小丫头难不成真的是高深莫测的术士?
他们还在疑惑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被时藐藐带到正堂里。
“东院无人,老头你可以让婶子们带孩子先去把后院收拾出来。”
范卫国嘴角再次抽抽,刚刚看她一路都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还以为她改性子了。
这一开口,嗯,和昨天那个小丫头对上了。
范卫国什么也没问只是点点头,朝着自己的大儿媳说道:“秀莲带着小凤英英和孩子们先去东院。”
“你们几个小子留下。”
“是,爹。”
女眷和孩子离开,正堂里剩下的人都站着,等待时藐藐的下文。
时藐藐随意找了个椅子爬了上去坐下,转头朝着站着的他们眨眨眼。
“老头,你们站着不累吗,这么多凳子,你们随便坐,不必客气。”
范卫国干咳两声。
随后也都找好椅子坐下,视线全部聚集在时藐藐身上,范卫国清楚很多问题,他不需要问,这个小姑娘会告诉他们的。
时藐藐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镇里现在的情况更加详细和他们说了一遍。
至于这县令府的事,她只说有人帮忙,人被抓起来关在西院房间。
他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绳之以法。
还给了一份任命文书,上面印着陆弘文的印章。
范卫国看到名字的时候,瞳孔放大惊讶片刻,本来还要问的话,瞬间吞回肚子里。
心中疑惑也在这时解开。
想起来时见到的那张面孔,在心中默默感叹,陆老头啊,我可算见到你成天挂在嘴边那个最中意的孩子了。
只是如今这孩子似乎过得不大好呀。
范卫国起身,一脸严肃的朝时藐藐抱拳行礼。
“既是如此,那这份文书下官就接下了。”
“多谢小大人和王爷对下官的信任。”
时藐藐像个小大人一样,有模有样的抱拳回礼,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钥匙,语气也不像刚刚一样不着调。
“有劳了,范大人。”
“这是库房的钥匙,贪官贪墨来的财物和粮食都在里面。”
“哦,我们在破庙里施粥的银钱就是里面拿的,一共一万两,这是剩下的银票。”
“贪官在书房还有一处密室,里面大多数都是金银珠宝,机关就在架子角落不起眼的小碗上。”
“还望范大人能重新用于百姓身上。”
正堂里的范家人内心震惊不已。
财物一事,她居然就这样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毫不避讳说出来。
她难道就不怕他们见钱眼开,把这些财物占为己有,成为下一个贪官。
“我知各位的性子都绝非是见钱眼开之人。”
“这几日小镇定会凌乱,尤其是那些与贪官攀关系的大户人家。”
“我们还要赶路,没有那么多时间在此停留。”
“所以才想请你们出山,为这四方百姓打造一片净土。”
“对了,他们那群大户人家听说蛮横不讲理,认钱不认人,我建议你们以暴制暴。”
范卫国对上那双深邃又灵动的小眼睛,他嘴角微微勾起弧度。
眼前的小丫头小小年纪不仅不畏权不贪财。
连做事都比他当初还要果断。
身上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沉稳自信,一种能让人信服的独特气质与魅力。
这样的人他这辈子头一次遇见。
她注定不凡。
“小大人,此事下官定然会安排妥当。”
“嗯,破庙里有几个人,以后劳烦你们多加照顾。”
“给他们适当的安排府里适应的位置便可。”
“是。”
“那我不叨扰了各位了,我会让人把他们送上门来。”
“后日之前,要是有事的话,你们可来破庙寻我。”
范卫国把时藐藐恭恭敬敬的送出府。
转头就开始吩咐自己的子孙做事。
是的,昨夜时藐藐让胡三文写的文书,里面任命县令的人就是范卫国。
至于他的三个儿子,循序渐进,等他们去了相邻小镇,了解情况再上任不迟。
毕竟哪里有一来就把他们一家人分开的道理。
时藐藐回到破庙。
便挑选了二十多个年轻乞丐带着家人护送着藐里的几个人去了县令府。
……
翌日一早。
一则公告在大街引起镇上百姓的轩然大波。
百姓议论纷纷。
县衙外围满了好奇的百姓,还有收到消息的大户人家,他们带着家丁气势汹汹的站在县衙大门前,闹哄哄一片。
县衙内门,一群穿上衙役服的年轻乞丐,在范家人的带领下,有模有样的守在县衙里。
后堂内,被卸掉下巴的人流着口水,阿巴阿巴的叫着。
他们两天没有吃饭,现在没有什么力气吼叫。
范卫国放出在牢里的百姓,还公告让被他们欺压的百姓去衙门里作证。
门外就有不少的百姓正等着讨一个公道。
县衙大门一开,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户人家还没有命令自己家的家丁还没有上前,就被范忠承命令衙役拿下了他们。
无数的百姓络绎不绝的拥挤进县衙里的大堂口看热闹。
时藐藐不在,但角落里坐着轮椅的胡三文却很显眼,旁边还有刘二苟在身边。
百姓时不时就会往他那边看,他们这两天在破庙外施粥,百姓早就忍不住好奇,见过他们的样子。
他们这次来凑这份热闹,也是时藐藐叫来的。
时藐藐和胡三文说话向来直接,告诉他县令是先帝好友,让他去认认人。
大堂外百姓还在交头接耳,有敬佩他们敢在小镇施粥的,也有嘲笑他们吃力不讨好,讽刺他们多管闲事的。
在混乱的嘈杂声中,堂上惊堂木一响。
“肃静。”
范卫国穿着一身官服,不怒自威的呵斥一声,如同当年铁面无私的他。
官威让百姓瞬间闭嘴。
“在升堂之前,本官有几句话要说。”
“本官范卫国,乃是当今宁安王钦点的县令,这是本官的任命文书。”
“前县令王万咸作恶多端,勾结商户欺压百姓,搜刮百姓民脂民膏,罪无可恕,已被本官抓拿。”
“如有被欺压者,可升堂结束后,与师爷指认他的罪状。”
百姓听到范卫国的名字,视线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再确定。
这名字他们并不陌生,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他会再次成为他们镇上的县令。
范卫国当年当县令的时候,被镇上百姓私下称作铁面无私离的铁面人,不管是大官大户,只要犯了事,他就必追究到底,还百姓一个公道。
后来他被革去官位,两任县令让镇上百姓苦不堪言,百姓嘴上时常会念叨他几句。
现在十多年过去了,百姓依然记得他的名字。
人群中几个老头激动大喊道:“是,是他,是范大人。”
“是范大人回来了。”
“范大人真的回来了。”
下一秒,雷鸣般的掌声和百姓的雀跃声响起。
范卫国一脸严肃,再次拍响惊堂木,官威在他身上迸发。
“肃静。”
“既然大家都认识本官,那本官也不再多说。”
“现在升堂。”
“啪!”第三声惊堂木响起。
“威……武……”站在两排的衙役立刻喊道。
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来人,带犯人。”
……
范卫国把那群打算来闹事的人都一同关入了大牢里,连同前任县令和衙役。
在查明他们犯罪的证据之前,范卫国并未判他们死刑。
当然县令贪污的人证物证是足够杀他九族。
但后宅里,有些可怜人,他必须先了解清楚。
他的性子就是这样,他不会放过一个恶人,但也不想错杀一个好人,可怜人。
胡言安要离开的时候,被人叫住。
范忠承微微朝他们躬身行礼,“两位老爷请留步。”
“我爹想请二位进内堂一趟,不知两位老爷可否愿移步。”
“公子,不必多礼。”
“请带路吧。”胡三文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们才刚刚到后堂。
范卫国三步并两步的上前,跪在地上。
“参见王爷。”
范忠承见状立刻跟着老爹跪下,没想到他的身份居然是个王爷。
“都起来吧。”
“谢王爷。”
“忠承,去备茶。”
“是,爹。”
才站起身的范卫国对着大儿子吩咐道。
“不用了,卫国叔,现在的我就是一介平民,不必如此。”胡三文阻止了他们。
范卫国也没有再强求,他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不爱被繁文礼节束缚。
连先帝来了,他们也就是开头一个君臣礼罢了。
“我小时候听父皇提过你。”
“哦~,那他没说下官坏话吧?”
胡三文抿唇一笑,老实回答道:“父皇说你是个意思叔叔,不怕天不怕地,也不怕死,性子急又直,什么都要和他杠。”
“今日一见,确实如父皇所言。”
胡三文想起老皇帝每次出宫,又黑着脸回宫的样子,没少在他这碰壁。
他总说有个臣子死脑筋,做事一根筋,说起来每次都能把他的胡子气的翘起。
胡三文后来才知道,他是想让范卫国进京当官,可是他来多少次都一样是被拒绝。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后来干脆也不说了。
后来他的父皇出宫再回宫,心情总是愉悦的。
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的父皇再也没有和他提过那个人。
范卫国叹口气,想起什么垂下眼,那老头也就大自己十多岁,年纪不算大,身子骨一直挺硬朗的,没想到会走的那么早。
“那都是他胡说的,哪里有人不怕死的,更何况下官还拖家带口的。”
胡三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清楚这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
他父皇曾和他说过范卫国对他说的话,说范家的人顶天立地问心无愧,光明磊落的做人,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卫国叔,现如今的朝廷如同一盘散沙。”
……
胡三文与范卫国聊了很久。
范卫国从自称下官也变成了老夫,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就如同当年他与老皇帝一般。
老皇帝喜欢下棋,来到他这里总要找他下上几盘。
离开的时候,范卫国还重重的拍了拍胡三文的肩膀。
“那老头曾说过,你是他最中意的孩子,你回去的时候在宫里找找,或许他还有什么遗言。”
“老夫了解那老头,他不可能会把江山交给一个无能的皇子。”
胡三文被他们送到门口。
一路上都在想当年的事和范卫国和他说的那些话。
范卫国目送他远去,转头看了自家大儿子一眼。
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他的出现就是变数。
回到破庙之中,胡三文收起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守在一个大锅旁边。
第三日,范卫国派人接管了破庙的施粥。
他新官上任,镇上有太多的事要做,除了安抚百姓,惩恶贪官,他还要为镇里的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定一个去处。
时藐藐等人乘坐马车离开的时候,镇上不少百姓去送了,但范卫国还在脚不沾地的忙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