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残照,王大卫一行人返回樊楼。随即被人围观。
围观的重点是王厚,王大卫和曹七只是陪衬。王厚撸了一下午的铁,精神状态奇佳,应答从容,举止儒雅。让王大卫想起了另一个时空的粉丝见面会。
粉丝们抱怨:“二郎昨日为何没有填词?”
王厚:“前天我可是写了两首的。”
粉丝们:“那二郎今日一定要再写一首。”
王厚要来纸笔,当即写下一首《西江月》: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众粉丝如获至宝,漂亮话不要钱一般地抛出来,填满樊楼。
王大卫看过去,虽然知道王厚又“抄”了一首,但是不抄别的,专挑这一首,足以说明这一下午的铁没白撸,很有成效。
既然如此,西王庄的房子倒是可以加快些进度。等董家的工人熟悉了施工流程,再跟你正式较量一场。
三人进了雅间,酒席已经备好,直接坐下开吃。
正吃着,门口现出一人,对着屋内喊道:“王二、曹七,正要找你们。哎?这位想必就是川越王公子了吧!”
“是我。”
“在下刘五,见过王兄。”
“幸会,幸会。请坐。”
刘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面带笑意:“小弟今日来此特为献宝。”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向王厚,“这是样本,还请王二哥指正。”
欻!册子到了曹七手中。
你这丫头手也太快了!男女有别,不好凑近去看,王大卫只能远远的扫上一眼。
曹七翻动书页:“都是王二写的?”
刘五:“对。”
曹七:“看着还不错,你们家挺用心啊!”
刘五:“那是当然。最好的师傅,最好的纸张,不然我也不敢拿来给王二哥看啊!”
页数不多,曹七很快翻完。王大卫刚要伸手,册子到了王厚手中。我严重怀疑大宋武林有一门提高手速的功夫。
王厚看得很慢,每一页都很仔细,脸上的表情让王大卫气不打一处来。
为了消气,王大卫主动跟刘五攀谈:“刘兄家里有印书坊?”
“有,百年老店了。”
“据我所知,书坊印书一般都会多印几套,刘兄家的书坊也是如此吗?”
刘五心中一动,江湖传言,川越人回中原有一项任务是促进两岸文化交流,当即说道:“确实如此,我家专门留了三间房子存放这些书。
不知王兄喜欢哪一类?有些书可能没有留下,不过雕版都在,随时可以印。”
“我全都感兴趣!”发财了,原装宋版书。“辛苦刘兄,价钱好商量。”
“王兄客气了,相见即是缘分,送与王兄又如何?我家留着还嫌占地方呢。”
王厚搭茬:“刘五你不用跟他客气。这人钱多得花不完,而且马上又要有钱入账。
咱们做朋友的辛苦一下,帮他花点儿,也不用他感谢咱们。是吧,大卫。”
众人笑过。
刘五问王厚:“王二,书可还满意?”
王厚笑答:“满意,满意。”王大卫能隐约看见他的后槽牙。
刘五:“那就请定个名字吧!”
王厚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王大卫。
王大卫立刻就看懂了他的意思:这猴子大概是想要一个非常装b的名字,但是自己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想让我替他说。你休想!我还想要点儿脸呢。
“我有个想法。听说你们大宋刚刚改了科举,是王相公提议的,废诗赋而取经义。
苏子瞻上书反对,其中有一句,‘自文章而言之,则策论为有用,诗赋为无益;自政事言之,则诗赋、策论均为无用矣。’有这事儿吧?”
见众人点头,王大卫继续道:“所以我提议,名字叫《无益集》。”
曹七一拍桌案:“好,就用这个。”
刘五看向王厚,王厚转了下眼珠,点头。
刘五于是说道:“那就请二哥把存稿拿出来吧。”
“存稿?我都是有感而发,即兴之作。没存稿。”王厚说得斩钉截铁,心里想着:真拿出来会吓死你的。
“二哥你这么说可就不够朋友了。”
“我隐藏得这么明显吗?”
“哪有人能每天一首的?诗仙都做不到。”
王大卫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心想:刘五你格局小了。还真就有人八十九年写了四万多首,平均一天一首多。而且,这人的母语还不是汉语。
王厚仍然拒绝:“刘五,我这次回来是要办事儿的。我得根据事情的进展往外放,明天写啥我今天都不知道。”
“哥哥放心。你不写,我不印。小弟的人品你可以打听打听,有口皆碑。”
“那你何苦先要呢?”
“雕版啊!很费时间的。”
王大卫加入讨论:“为什么不用活字?”
刘五看向王大卫:“王兄,活字是什么?”
“叫我大卫就行。活字是这样的:预先雕刻好一个一个的字模,一字一模。常用字,像之、乎、者、也这样的要多准备一些。
印刷前,只需把字模排好,固定在木板上,一块印版就做完了。印完以后,字模拆下来存好,下一版接着用。比雕版可快多了。”
“这样啊!我见过这样的书,我还纳闷为什么一排字里有一个要故意倒着刻,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不过那些书的品质可不怎么好,用这法子印的书配不上王二的词。”
“发明这个东西的人是个工匠,财力有限,人家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了不起了。刘五你要有兴趣可以去把这手艺买回来,咱们继续完善。”
刘五眼珠子乱转,转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好。这人在哪儿?”
“这人姓毕,叫毕昇。淮南路蕲州人,也有可能在杭州。
人可能已经不在了,可以去找找他的后人。我先说好,他们家就是工匠,你是个权贵,但你找到人以后不能用权势去欺负人家。”
“大卫你放心。有你这句话,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要是价钱没谈拢,或者老毕家根本就不打算卖,你回头找我,咱们一起想办法。”
“好,一言为定。可是远水难救近火”刘五转头看向王厚,“二哥,存稿。”
王厚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真不行。”
王大卫心情舒畅,刚刚推动了一把活字印刷术,成就感满满,灵感正在线。
当即开口:“我看不如这样,刘五你印书的时候多加几张空白的,放后面。
卖的时候跟顾客说:等王二后续的词写出来,你们做好雕版之后,客人可以拿着书回来,你们免费帮他把新写的印上。”
刘五目瞪口呆。
王厚对着王大卫竖起拇指:“牛......”
曹七不满道:“怎么回事儿?这不是更麻烦。说清楚。”
刘五赶紧解释:“那些买了半本书的人,肯定得三天两头往我们家书坊跑一趟。大卫哥哥,你给写个《序》吧!”
“写啥?不写。《无益集》,多说无益。”
正事儿聊完,接下来自然是开怀畅饮、畅所欲言。王大卫又了解到不少东西。
大宋的勋贵不只一拨。刘五名宣,字维愚,祖上是“义社十兄弟”中的刘庆义。
老刘先是积极参与“陈桥兵变”,随后在“杯酒释兵权”中把兵权一扔,勋贵帽子一戴,退出历史舞台,安心做起富家翁。
接下来,大宋统一战争开始。老军头们都回家做勋贵去了,新一批将领登场。其中就包括曹七的曾祖父曹彬。
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有征战多年的老兄弟却不用,偏偏要启用新人,造就前后两批勋贵。
可统一的进程却又非常顺利,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前面五朝都搞不定的事儿,大宋朝轻轻松松十来年就完事了。
兵还是那些兵,难道新将领都是韩信转世?
在刘五的话语中,王大卫找到了答案:杯酒释兵权的本质是一场立宪会议,确立了大宋朝军事方面的宪法。
这条宪法给之前和之后的武将们在造反之外找到了一条新出路——做勋贵。
有了这条出路,武将们就可以放开手脚,摧城拔寨,灭国擒王。不必担心功高震主,兔死狗烹。功劳攒够了,兵权一扔,到勋贵圈里快活去。
老赵家得到的好处是可以给更多地方的更多人做皇帝。
虽然完整的统一现在还没实现,但这不是宪法和勋贵的问题。哪次失败不是你们老赵家的人自己掉链子?
不论哪一拨勋贵,都对赵顼和王安石强烈不满。这俩人折腾出了不少花样,本质上都是把勋贵的财路收到他们手中,说白了就是抢钱。
抢点儿钱其实也无所谓,谁家没有几个穷亲戚?勋贵们不满的真正原因是:你俩这么干,是违宪啊!
你要是真觉得宪法有问题,可以,学学你家老祖宗,弄顿酒,咱们坐下来一起商量商量怎么改。
你弄个王安石出来蹦跶算怎么回事?他一个江西佬算哪根葱?说句不客气的,要不是我们,王安石现在没准儿正在给南唐老李家打工呢。
你赵顼有你家老祖宗一半的本事吗?当年你还叫赵仲铖的时候,你们家都被人熊成啥样了。要不是你爹会娶媳妇,能轮到你坐龙椅?
王大卫略有所思。
另一个时空,靖康年间,金军兵临汴梁城下,勋贵武将世家一个露头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