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夫妻恩爱,如何比得上十数年父子之情。
尤其是卢俊义常年打熬身体,习练武艺,多不近女色。
若是没有意外,琴瑟和鸣的卢俊义夫妇便会如此过完一生。
奈何玉麒麟的一生本就不会如死水般平静。
卢俊义是遇水难安的命,从他十八般武艺举手而来,偏偏对水性一窍不通就能看出一二。
梁山自水泊中远道而来大名府,实打实的冲了卢俊义的命格。
正如智多星诗词所云:
芦花荡里一扁舟,俊杰那能此地游;义士手提三尺剑,反时须斩逆臣头。
如此简单的藏头诗,竟然没有人能提前看出来,就是因为玉麒麟不能碰水。
但凡碰了水的,卢俊义定是要遭了祸事。
例如水浒中武艺无双的卢俊义最后就是落水而亡,真乃是时也命也。
而卢夫人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出嫁后的依靠就是夫君卢俊义,可卢俊义一旦自身难保,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如何。
没有刘玄的到来,没有杨林的插手,卢俊义便会被吴用下套,致使李固诬陷卢俊义谋反下狱,强占卢俊义的一切,适时那卢夫人除了陷在李固手中,根本别无他法。
毕竟谋反大罪如何是一介妇道人家能解决的。
正如此时此刻一般,杨林围住卢府后,有关卢俊义生死大事的抉择时刻,卢夫人却只能坐困府内,等着对卢俊义有谋害之心的李固前去解决,端的是令人心酸。
先前杨林回来收兵时,卢夫人即便是没有看见李固,可她也不敢发问杨林,概因胆怯二字矣。
还好燕青及时出现,卢夫人顿时就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快步走出府来,向燕青焦急问道。
“小乙,官人可还安好?”
燕青深怕卢夫人失神有碍,急忙拜道。
“主母勿忧,主人一切无虞。”
随即,燕青将其中备细尽皆告知卢夫人。
听得李固那厮竟是暗藏祸心,卢夫人是后怕不已,本就哀愁的面容刷的一下就白了几分。
幸得燕青颇懂女人心,一番劝解安慰下,才使卢夫人安定下来。
“主人何等英雄,万事皆有主人在前,主母无须多忧,只在府中候着便是,小乙自领人在府外巡视,定然不教主母受惊。”
有着燕青的保证,卢夫人便在丫鬟的扶持下,缓步回到府内。
燕青分调五百甲士,团团护住卢府四周,将卢府打造成铜墙铁壁般模样,闲杂人等但有靠近的,都讨不到一丝好处。
话分两头,这边燕青在护卫卢府,那边杨林带着军士回到梁中书府邸,发人传信汇合蔡氏兄弟后,径直带人冲向府衙处。
一府机要处,当属诸位官吏汇聚的府衙以及供应大军的粮仓和武库。
若是杨林麾下的是梁山战兵,他自是会去攻占粮仓和武库,奈何他麾下千余军士尽是归顺官兵。
这些官兵打打顺风仗,欺负欺负旧日同僚,还算是个中老手。
可要靠他们去攻打守备森严的粮仓和武库,那只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更何况梁山有刘玄提供的高产优质种子,又兼诸多大户‘自愿赠予’的粮食,梁山根本就不缺粮食。
同理,大宋武库中的军械,说来也就那样,甚至怕是连梁山战兵手中的制式兵器都不如。
杨林与其去取鸡肋,还不如直接拿下府衙,将大名府的官员给通通拿下,一举摧毁大名府联络枢纽中心,好教大名府政令不达。
铁臂膊蔡福对此甚是赞同,他们兄弟虽然已经决定要加入梁山,可还是想在家乡留下个好名声。
不伤百姓一砖一瓦,专夺贪官海量家财。
但凡能为乡人除掉一两个祸害百姓的贪官,那他们即便上梁山从贼,也可以称为响当当的游侠好汉,而不是落魄草贼。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秉着这种心思,蔡福是一马当先,领着杨林便直扑府衙所在。
府衙内的三班六值,一应参军、判官、孔目、押司,等等大小官吏,有着七成左右尽在衙中办差。
蔡福属于是底层人人尽皆知,中层者偶有听闻,上层者根本不识。
那些站门衙役、值守捕快在府衙前值班,猛一见到蔡福气势汹汹领着数百军士杀来,顿时就傻眼了。
只见蔡福手提鬼王大砍刀,腰间别着一条青色抹布,龇牙咧嘴,怒目圆睁,恨不得杀尽天下该死之人模样,端的是:
堂堂仪表气凌云,腰间紧系青銮带;蔡福人称铁臂膊,杀人到处显精神。
单看蔡福这般恶煞神面貌,足以证明他能当上两院押牢节级兼行刑刽子手定是有靠实力的。
见得蔡福凶威四溢,那些认识他的捕快急忙呼道。
“蔡节级,你这是作甚?有话好好说啊!”
“蔡大哥,怎到如此地步?可有需要兄弟们帮忙的地方?”
“蔡福哥哥,可是王太守真的那般无情?”
“大哥当真是要大开杀戒不成?小弟愿同大哥同生死,以报大哥昔日赠金救命之恩!”
“节级哥哥!”
“蔡福哥哥!”
……
患难之处见真情,蔡福往日里见难就帮,遇危便助,大名府的底层人少有没受过他资助的。
今日王太守要拿蔡福抵罪时,便有人想冒险杀官救人,只是没有寻到适合机会罢了。
现如今一看到蔡福这般气势,还有那身后跟着的六七百杀气腾腾军士,在场的捕快都不是傻子,哪里还不明白是出现意外了。
不过不是蔡福出现意外,而是想陷害蔡福的王太守出现意外了,不然蔡福怎会出现在府衙前,他早就应该待在牢狱中,等着被梁中书治罪处死。
大宋官吏一脉相承的本事就是见风使舵,这门手艺是他们能活着练就出来的基本功。
眼下孰强孰弱,很明显是一目了然。
所以不管是不是真和蔡福关系莫逆,是不是真的感激蔡福,那些捕快都十分识相的站到了蔡福这一边,将官府发给他们的刀对准了官府。
开玩笑,几十把破刀而已,怎么敢和蔡福带的几百号军士厮杀,又不是脑子真的有病。
什么忠君报国,不就是和问你吃没吃饭一样嘛,不会真有人当真吧。
他们这些底层捕快虽然是普通人,但又不是傻子,关系到自家生死的事,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蔡福一看自己打个照面的功夫,值班捕快竟然就都反了,一时间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铁臂膊在大名府是厉害,可什么时候厉害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登高一呼而众人喝的地步,蔡福是真不知道啊!
尤其是杨林还在一旁看着,蔡福只觉得脸上有光,心中涌起阵阵泼天豪情,有种莫名其妙的快意爽感。
兄弟以诚待我,我定不负兄弟义气。
蔡福和值班捕快剪拂后,大声喝道。
“官府无能,陷害忠良,我蔡福忍无可忍,今日反了!”
“梁山好汉替天行道,仁义爱人,我愿投奔梁山,共举除暴安良大旗,推翻这无道朝廷!杀光那害民奸官!”
“梁山大军已经入城,我身旁这位好汉便是智取生辰纲的锦豹子杨林,大名府当属梁山泊好汉所有。”
“蔡福是土生土长的大名府人士,不愿乡人多受欺压,故领兵至此,欲诛杀贪官,除掉酷吏,尽快平息战火,使得百姓早日清宁。”
“若是识得我蔡福的,不想无端丢命的,不愿继续助那些贪官污吏为祸百姓的,尽管弃械退开便是,我绝不阻扰半分。”
“自然,若是有想加入我们的兄弟,能助我等擒获府衙官吏,事后蔡福定厚待丰赏 绝无虚言。”
“可要是有想通风报信,坏我大事者,那就得看看蔡福手中大刀是否还锋利乎!”
喊罢,蔡福一挥手中大刀,斩钉截铁般横立身前,自让出一道路来 任由值班捕快挑选。
见闻名四野的铁臂膊如此豪气,一众捕快只觉得心头热血喷涌。
试问谁没有受过生活的苦,更何况还是他们这些官吏的底层,他们此时恨不得提刀就跟蔡福干,好发泄一番心中那股无名火气。
果不其然,在蔡福这番煽动话语下,敢安心离去的捕快是一个都没有,全数都主动或被动的抽刀跟着蔡福冲进了府衙。
府衙内的大名府官吏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见到原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衙役捕快蜂拥而入。
那群官吏中有一个孔目,姓张,最是小人得志,为人仗势猖狂,素来就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端的是欺下媚上。
张孔目亦是识得蔡福,甫一见到蔡福领着人明刀执杖冲进府衙来,他顿时将手中书册扔将出去,直突突砸向领头的蔡福,并厉声呵斥道。
“蔡福,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嘛!安敢如此放肆!”
“速速给我滚将出去!!!”
“来人!来人!你想干什么……干什——”
随着蔡福身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色厉内荏的张孔目瞬间就哑火了,只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蔡福,好似有多么不可置信般。
面对口出狂言的张孔目,蔡福尚未开口扬威,紧跟着他身后的一枝花蔡庆却是按捺不住心头怒火,一个箭步上前,接着一脚踢出。
只见得张孔目胸膛中脚,随即喷出一口老血后,整个人便往后跌去,直摔到墙角处,才堪堪止住身形。
张孔目险些一脚被踢死,实在是让蔡庆出了一口恶气,他奋声叫道。
“狗贼,既是识得我家大哥,应是晓得铁臂膊大名无人不知,你安敢如此目中无人! ”
正欲提腔拿调装一番的蔡福,眼见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在昔日上官面前显露威风,却被自家亲兄弟给一脚干断了,那是一阵气结。
好在蔡庆最后还报了自己的名号,不至于让蔡福成为一个路人甲,不然蔡福是真的想打弟弟了。
有了张孔目这个前车之鉴,其余官吏立刻就变得老老实实,纷纷低垂头颅,束手而立,静待蔡福吩咐。
如何对待俘虏官吏,梁山自是有着一套方法。
罪大恶极、为祸百姓的贪官污吏,直接拉给百姓公审发泄一下怒火,最终肯定是逃不了一个死字的。
而那些罪责尚轻或清正爱民的,要么拉上梁山劳改,要么留下来继续维持管理,不教大名府内生自乱。
有蔡福这个大名府地头蛇在,杨林只需要按名点到,便能将一干府衙官吏给区分出来。
权力大的,权力小的,该杀的,能活的,一堆一堆分开,不冤枉一个,也不会放过一个。
不多时,府衙内好似就多了一串串垂头丧气的糖葫芦。
官吏的心情各不相同,但都被他们往日看不起的贼配军给宛若牵驴拉磨般,滴溜溜的推搡着聚作一团。
归顺梁山的官兵们见到平日里颐气指使,从不把他们当人看的高官相公,现如今一个个都成了他们手下的阶下囚,顿时心中就觉得一阵痛快。
早说归顺梁山有这种好处啊,那他们不早跟着梁山好汉一起造反了,哪还会等到现在才能体验骑着人上人的飞一般感觉。
而官吏则是觉得天变了,世道不一样了,泥腿子都爬到他们头上拉屎拉尿了,这哪还是他们所认识的大宋朝啊!
大宋朝若是无智匹夫都能对高贵士大夫予杀予夺,那他们数十年的寒窗苦读又算是什么呢!
一时间,府衙内的怨念愈发大了,好似百十人的老爹同时都没了一般,直教人未见先发凉。
锦豹子杨林对此却是视若未睹,他一路行来,遇的事不少,见的人更是不少,不过是区区一群早晚都要登上断头台的恶人罢了,丝毫不值得他多加注意。
杨林所需要在乎的是府衙中的户牍案版,这些东西记录了大名府的人口田地、税收户铺、周遭规划等等要事。
梁山一旦打下大名府,即便无法占据长久,那也得掌控一二,清除掉那些强户恶霸,给平民百姓分粮采金,以及重新分化土地,好拉拢民心,都是需要这些记录在册的户牍案版。
此当为重中之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