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熊规之介带着恶党们,凭借着有马的优势,在洗劫了三河北部的几个大惣村后,趁着当地最大的国人豪族作手奥平家反应过来,好组织国人众武士清剿之前,逃出了三河国设乐郡,冲入远江国周智郡北部。
但是他们并没有直接洗劫,反倒是想要扎根于此,因此先寻了一处有岩洞的山麓草甸,简单搭建起一座大屋子和一些棚子,用天然的林子充当马匹牧场的栅栏,由此作为自己的窝点。
至于你问,他们有木材还好理解,毕竟在山林旁边,又是哪来的人力干这些事情?那自然是强迫周围惣村村民自带干粮干咯,不干直接杀头或者成了他们练习铁炮技艺的靶子,难不成还他们自己干啊?
之前说过,今川家向领民收取土地产出是四公六民,考虑到今川家相较于其他一般大名更强的控制力,“四公六民”在这小日子战国,自然是一项仁政,可在已经缴纳了之后还被山贼恶党掠夺,并且被强迫出劳力,那对惣村农民而言就要命了,更何况他们还抢财抢女人……
黑夜,一个被恶党们压迫的惣村之中,村民在呼呼的风声掩护之下,聚拢在村长的大房子之中,激烈地争论着
“我们南下,去犬居城找天野家帮忙吧!”
“我们又不是他们的领民,请天野家出手,我们肯定是要花钱花粮的,可我们已经没多少了!”
……
认命和找武士出手两种观点在激烈地争吵……
本书到现在为止,提到过很多次“惣村”,这其实是日本战国时代乡村组织形式的一种方式,在原本历史中,织田信长实现“兵农分离”,并且被其他战国大名广泛学习之前,这种组织形式普遍存在。
在当时参与日本争霸的大名主们,包括主角的便宜老爹今川义元在内,他们爆精锐兵力和爆粮食跟杂兵(足轻)其实走的是两条线:
一者为惣村,他们平时就是单纯的生产者,平时作为爆兵粮的主力,“四公六民”缴纳粮食(主要就是大米,别的杂粮不认)的就是他们(当然,其他大部分大名是五五开或者“六公四民”,“七公三民”,甚至某主角便宜外祖父当年干过“八公二民”),他们出征时或者防御时,是作为足轻出阵,同时没有多少武器和防具是自备的,当然,他们自己要是有钱,自己买,大名主们也不会客气,按照他们的武器划分兵种和编队,如果出征的话,他们还需要自行承担最多两个月的粮食,所以惣村青壮的武力值对得起“杂兵”二字,在有马又有一定水平的武士素养的山贼恶党面前,无力保护自己的家人和财产。
当然,战国后期铁炮足轻那种不算,现在尝试拿铁炮“大规模”列装部队的大名主也就织田信长和今川家,原本历史上这时候也就织田信长有从国友铁炮厂购入几十支铁炮,当然接下来几年他都在咬牙购买补充,才有了正德寺会盟时令美浓蝮蛇震惊的“庞大”铁炮队。
额外提一嘴,此时根来众、杂贺众、甲贺忍者、伊贺忍者也装备了一定量的铁炮,但他们不是武家大名,其实是别的路子:第一个是根来寺佛爷武装力量的武家化和雇佣兵化;后两者头上就没名主,而是“惣”这种形式拓展到了一郡乃至一个令制国,为了保护“惣国”、“惣郡”而形成的武装力量,后来接受其他势力的雇佣,挣钱嘛,不磕碜;杂贺众则可以理解为是前两者的结合,是临近的佛爷信徒惣村组成的自保力量和雇佣兵。
二者则是军役众,是大名麾下被登记造册的群体,根据他们名下的田产规定明确的兵役负担,一般来源于以前幕府守护体系下的国守护麾下的奉公众或者御家人,比如今川家麾下的朝比奈、井伊、冈部、安倍、天野、奥平、葛山等等氏族,还有足轻立下足够功绩,获得田产安堵,成为的军役众,比如现在享受过冬生计福利的那群下级武士家眷——战国中早期乃至更早的镰仓室町时期的“武士”其实特指这个群体。
他们因为家族传承等原因,武力、兵法等训练上天然比惣村村民有更大的优势,构成了大合战中大名部队的各级指挥体系和精锐部队,他们基本得自备相对高端一些的武器装备,他们中的高层,基本就构成了诸大名麾下的主要附庸和家臣。
好处是军役众不用把田产中的四成上交给领主,他们上缴的,即使是没有出战的年份,也要少的多,坏处是,他们得时刻准备着缴纳血税,把自己家族中青壮男子送给大名扔进争霸的大业中消耗。额外的好处是,也有更多的机会获得恩赏,成为小老爷、中等老爷,甚至大武士老爷,下克上要玩的好……
另一个额外的好处是,只要是成了氏族规模的军役众群体,一般的恶党野武士压根儿惹不起你,惹得起你的恶党野武士团伙,那就已经不是一般的恶武士群体了,基本上值得你拉上主君家,必须请主君家和其他同僚一起,出重拳了!
因此,那个惣村村民有了想要花钱邀请南边一些的犬居城天野氏的武士出手保护自己、消灭新来的这股恶党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前几天今川义真头一次杀人,消灭的土匪恶党,原本也是榛原郡北部几个惣村凑钱找了冈部家和朝比奈家,临近骏河国,他们也确实有钱,请得起两家武士,只不过人头先被今川义真k了而已……
什么?你说官府?笑话,在这“xx守”、“xx介”都是官途名,作为称呼早就烂大街的时代,朝廷的官府?作为实体,几百年前就不存在了……
哦,你说幕府体制下的“守护”?在室町幕府体制下,这只是土地所有权层层分封的一个层级而已,你不会真以为他会像现代国家那样,承担治安这一公共责任,“守护”治下的平民和他们的财产吧?这完全看守护心情和实力……
骏河远江守护今川义元自然是有守护惣村领民的心情和实力,但不多,他更大的精力放在东海道道路、各大城池城下町、沿岸各港口以及人口密集区的治安上,这些地方的剿匪行动是一刻不敢松懈的!因为这些地方关系到今川家的财源。
至于远江国北边儿山脚下那些惣村,只要不是在跟北方大名(主要是甲斐武田家)的重要关隘和商路附近,他的精力只能说“如有”,一般也就停留在号召下中小武家清理一下,让麾下武士见见血就行的步骤上,真把麾下武士的血浪费在这种地方就血亏了。
今年派出儿子、亲卫队的一个小队长以及重臣儿子顺路沿线清理下,已经是这几年最大的动作了——能爆出兵和兵粮来,还得优先攻伐三河尾张,没空理兵粮都爆不出来多少的远江国北部领地。
当争吵一直停不下来,但争吵的人已经累了时——“村长,您说怎么办吧!”
已经垂垂老矣的村长弥右卫门心说,我能怎么办嘛……
不过老村长也不是全然没有想法,他当年也是跟着前远江守护斯波家转战四方的主儿,虽然只是个平凡的足轻,但是作为足轻,跟着斯波家这种到处“守护”,但同时统治也到处崩溃的高门,还能活下来,可知他平凡中的不普通……
几十年前,他这个战败方的足轻,几个乡里的凑在一起,形成组织逃回家乡,这一路上干的事情,因为目的和实力的不同,跟恶党野武士也就是程度上的区别——他们要回家,所以只抢了能吃回去的粮食,只要当地人不反抗,也不会动手杀人。不过,在这逃亡回家的路途中,他们也不是没踢到过铁板……
思索良久,村长弥右卫门慢慢说道:“我们凑些钱,找两个小伙子去南边几个大城的城下町,找找有没有愿意出手的浪人武士吧……”
“浪人武士?那和恶党野武士有什么区别?”某村民问道。
弥右卫门解释道:“武士老爷们繁衍至今,只要不是年年战败年年死人那种,总归会有超过太守、大名老爷们军役众名单要求的人数,家大业大的武士老爷还好,还养得起额外的人,家业小的就不得不让家中的非嫡长子出门。
而那些非嫡长子,也不会很快就堕落,他们会寻求在大老爷们那里出仕的机会,只要他们还有这个心,他们哪怕给寺庙、游郭、市座做打手保镖,都不会去做恶党。
因为做了恶党,哪天被郡司抓到然后记录了,以后就再也不能重新做回武士老爷了,他们的人头甚至可以当做其他浪人向大老爷们效忠的资历。所以我们可以试着找他们,请他们要出的钱比直接请城里的武士老爷便宜得多,如果我们请他们消灭的恶党里有郡司或者太守府通缉的人,我们甚至可以给的更少点。”
你问他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这就要问问他逃亡回家的路上,踢到的铁板是啥了……
弥右卫门经历的乱世明显还不够乱,不久之后,关于恶党经历的武士不能出仕这一规定就名存实亡,武田晴信就吸纳了不少在其他势力领地做过恶党的武士,北条氏政在风魔众之外组织的透波众,也是这种成分,还在效忠北条家后依旧骚扰北条家麾下的军役众领地,被骚扰的军役众都不得不写信向北条茶泡饭告状。但是此时,在局势整体稳定的骏河远江,还是有效的。
“可是……我们也出不起和寺庙、游郭和市座那样的价钱啊……”村民人群中传出来了这么一个声音……
村民们有些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了下去。
一个壮年村民喘着粗气,白天的辛劳让他有气无力,愤怒地问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让武士出手?我们难道不能跟他们拼了吗?就像做——“落武者狩”那样!”
村长弥右卫门看了他一眼,回答道:“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弥右卫门的思绪回到他逃亡的时候,解释道:“稀稀拉拉的三五个足轻或者一两个武士,跟一大群成团伙有马的恶党是两回事……前者我们干得过,后者……必须要有足够的武士才行……”
嗯,当年他一开始逃亡时只有几个同村的,那时候是劫掠回家还是靠战区附近的村民同情心乞讨上路,这都说不清楚,但到了后来聚拢了三四十个同郡同乡后——那就是一路抢饭回的家了……
看着那个村民的神态,还有其他村民脸上的菜色,村长知道,事情不能不做,他摸出床底下的一个小罐子,里面是一些成色杂七杂八的铜板,偶有几个永乐通宝和成色不佳的银判:“平藏,这是我积攒下来的钱财,你看要不要带着去南边?”
看着村长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另外几个坚持找武士的人也咬牙,回了趟自己屋,寻摸出存的一些铜板,交给了名叫平藏的壮年村民,之后原本觉得没钱请武士的人们,也纷纷回屋拿钱。
“平藏一个人不够,这钱对于他一个人来说太危险了,平次、新一,你们两个和平藏一起去。”村长最后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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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比奈和冈部两家并没有收榛原郡北部几个惣村村民的后续尾款,今川义真他们也没有直接收钱,反而让他们帮忙准备一些高油高糖的食物替代,他们,也该要继续向西了。
他们在离开榛原郡后,先向西走了一小段,消灭了两股十来个人的野武士恶党,他们还不如榛原郡的那一波。之后,盘算着榛原郡搞来的干粮吃的差不多后,再度南下,往犬居城而去。
“那天晚上,上总介大人真那么厉害,无伤杀穿二三十个恶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