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九。
买辣椒也用券的起风了重新上线,迅速火遍各音乐平台,翻涌出无数人青春里的一场盛夏。
那阵青春的风从一八年吹到一九,风停又起,谁都能讲出一段不甘平凡的故事,结束于“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池雾的喜欢悄然而安静,后知后觉,终于也惊起波澜。
说是夏天,其实已经入了秋。
这个夏天比往年都要热一点儿,九月快到中旬,独属于夏季热腾腾的余韵还没过去,将秋天打压的毫无存在感。
京大新生入学,长达个把月的军训生活打得火热。
池雾大二,学的艺术设计专业。
艺设在京大算是冷门专业,与池雾填报的心动专业高考分数只差一分,阴差阳错被调剂进来。
结果报到那天才知道总共就两个班,今年也一样。
老生开学早,新生军训期间从大二对应专业的班级选导助负责带班。
这跟池雾本来没什么关系。
但池雾同寝的舍友秦素然带训没两天,来势汹汹的发了场重感冒,其他舍友都忙,就池雾课表相对清闲。
秦素然软磨硬泡撒着娇请求池雾替她几天。
她耐不住磨,一心软,就应了下来。
刚下了一场雨。
操场上,新生们穿着厚重的军训服,不敢抱怨一句,踩着雨水打湿的红皮地继续在口号声中汗如雨下。
“艺设二班。”从远处传来一声。
树荫下穿着白色裙子的女生闻声回头,拢在耳畔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散下来一点。
她皮肤白皙,人透着股柔软温静的气质。
“快来,到你们班领冰棍儿了。”
“这就来。”池雾看了看远处踢着正步的学生,琢磨着就快到休息时间了,还有一轮。
今天的军训就结束了。
她去操场大门西侧的休息处领“消暑神器”。
军训中能吃上一根冰的,那可太好了。
整个操场只有凉棚那里放着一台风扇,学生会的人负责监察军训工作,每天聚在那儿聊天侃地。
池雾不认识他们,但她今天看见了那人。
他穿了一件黑t,深灰休闲裤,袖子卷到了肩膀上,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里,嘴角勾着几分散漫的笑。
这是她替舍友代班以来,他第一次出现。
艺设跟金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专业,上课的教学楼离得也远。
遥远的距离好似映射着她与他之间。
池雾能见到他的次数不多,没想到今天运气不错,她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手机,却不敢多看。
偷看倘若被抓到,会很尴尬。
所以她停顿了两秒就赶紧收回了视线。
她特意绕开他们,弯腰搬了一箱奶砖,就打算往回走。
今年是上边教育厅颁布不再允许部队教官进校规定后的第一年,京大就成立了军旅部门。
学校里服过兵役退回来的学长学姐们负责带军训。
这些冰棍儿也是学生会出的钱,用来慰劳新生的。
红色的遮阳顶棚下,闲聊声有一搭接一搭的,“今儿怎么没嫌热躲清净,有功夫光临咱这小破操场了?”
“昨个耗子说看见谢桥玥坐你那桌吃饭,她人坐对面,聊的挺好啊,有说有笑的,拿下您芳心了没?”陈期行叼着冰棒调侃。
沈盛屹心不在焉斜他一眼,没搭茬。
陈期行笑着踹他,“说话啊倒是,出什么神呢你。”
“啧。”霸占着风扇大头还装死的人这下有动静了,低嗤一声,伸腿不客气地踹回去。
“贫不贫?”
沈盛屹扯唇,“月老都没你会牵线。”
“撕,操……”陈期行倒抽气稳住后仰的椅子,风度全失,好在免去了四仰八叉的亲吻大地。
妈的。草率了。
一时间竟然忘了这祖宗半点亏不吃的臭毛病。
他大度,懒得跟王八蛋计较,顺着他的方向瞧过去。
锁定了一个穿白色连衣裙抱着四方冰棍箱直起身,正往操场西南边树荫方向走的女生。
只来得及窥探到半边侧脸。
也够出众。
皮肤白嫩,脸颊线条柔软,她完全转过身,背向他们,乌发松散的扎成了一个低丸子头,若隐若现的露出白皙的脖颈,白裙下的一双小腿也又细又白。
挺招人,就是看气质很乖乖女。
干净的人或事物都招人喜欢。她没穿军训服,那应该不是这届新生。
陈期行惊艳了一把,认真评了句,“背影不错,腰细条儿好,一个背影都仙气飘飘的。”
他摸摸下巴,转头想问沈盛屹。
结果发现他竟然还盯着那边一个劲儿的瞧。
陈期行惊奇,“嘿,怎么着,少爷青春期迟来的铁树终于开花了?”
沈盛屹可没错过这女生明显滞了一瞬的步子,微扬了下眉。
抓到了一只偷听的好学生。
可惜耳边有只聒噪的百灵鸟叭叭个没完。
他悠悠收了目光,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手机,扯唇勾了个不咸不淡的弧,话里撩着几分轻飘的混。
“滚你的。”
这话一听就没走心。
他漫不经心侧目,听着倒是比刚才真诚了不少。
“你这么会说话,怎么还没遭雷劈?”
陈期行:“……”
损吧你就。
俩人不着调儿的闲扯传的老远。
远的足够被闷热的风吹到还没来得及走远池雾的耳朵里,眼睫低垂下时轻颤了下。
每个字都如针尖,往她胸腔里刺。
谢桥玥是学生会文艺部门的一个女生,长得很漂亮,爱笑,也善于交际,会说话。
池雾以前见过她在图书馆帮负责人整理书目。
落落大方的令人羡慕。
其实他们说话声音并不高,操场上那么乱,哨声,训练声。
但有心人,耳朵都更灵几分。
太久不眨眼,池雾的眼睛不太受控制的生出了涩感。
心脏还是不受控制不讲理的加速跳动着,前一瞬那点偷看了他几眼的欣喜却消失大半。
……早知道就走快一点了。
“装,你再给我装沈盛屹?雷劈也是你丫先遭。”陈期行笑骂,“就您这压根一不撩不主动不负责的主儿,渣男准则贯彻的挺好,等着吧,早晚来个妹子专门收拾你。”
那人声音闲淡懒怠地回。
“少扯,早晚就等早晚来了再说。”
池雾低垂着眉眼,不自觉地就加快了步子。
惯来是这样的。
大一整个学年,都没听说过他跟谁谈。
但他身边环绕的向来都是明艳又有趣的女生,性格开朗,能跟他玩得来、话说得开。
沈盛屹从不谈恋爱。
来一个拒绝一个,理由五花八门,就是不谈。
论坛里对他这个人的评价很广泛,像一阵自由的风,社交距离永远能精准把控在暧昧之前,陌生之后。
让人惦记,又抓不住。
“拿下沈盛屹”是许多漂亮女孩都做不到的一个高难度挑战。
她这样低调安静到循规蹈矩的女生又哪儿能入他的眼。
池雾心里明镜似的。
然亲耳听见他说,心里总还是会闷得难受,涩涩的团着隐痛。
他轻描淡写,她地动山摇。
好笑的是,他可能根本没记得过,他们本来是有些交集的。
池雾抱紧箱子轻呼了声气。
走远了,他们的说话声她就听不见了。
可是能怎么办呢,她喜欢他。
她好不争气。
回到原班级的位置,池雾弯腰放下纸箱,找到自己的小马扎坐下,低头鼓弄了一会儿手机。
自暴自弃了片刻,还是不由自主地偏过脑袋朝那边看。
试图放弃他一万次,余光却会背叛本心第一万零一次。
这人就像朵食人花。
-
红棚下又来了几个人。
那几个男生,池雾差不多知道,都是他舍友。
他们说说笑笑的,很熟稔。
摇曳树荫下,他其中一个舍友不知道说了什么,捶了他肩一下。
顷刻间他们都大笑起来,响得老远。
池雾看着,骂自己没出息。
那一股脑的坏情绪如潮水退下去,理智了,等乐观一点,又觉得这样能远远看他一眼也很好了。
暗恋者无权挑剔,没有计较的资格。
好比脑海里能自发的演出一系列连环动画片,无厘头而又荒谬,夸张的像做白日梦。
矫情得厉害,一会儿低落,一会儿高兴,好像个情绪多变的神经病。
池雾的五官是偏乖纯的那种好看,笑起来时安静又美好。她偷看别人,不知道也有人偷偷瞄她。
此时女生下巴抵着膝盖微歪着头,默默数着数,猜测着,那人第几十几秒会有动静。
沈盛屹是个睚眦必报、不肯吃亏的主儿。脾气有时候矜傲的可爱。
过一会儿,果然。
男生仰靠着护网,似笑非笑地拿了瓶矿泉水砸他舍友,砸完,又抬腿踹了他一脚。
池雾没忍住弯起唇角笑了一下。
猜对了。
这边,棚子下。
“不是,屹哥,老三说的你盯着人那女孩多看了5.38秒,又不是我,你踹我干嘛!”
平白无故挨了一脚的孙浩不服。
大写的不-服。
“这都看不出来?”
早早就特意提前躲得远远儿坐着的陈期行嘚瑟摇着屏幕上停在数字“5.38”的手机,轻嗤一声。
“他老先生懒得动地方呗,就近挑选炮灰。”
“随机奖励一脚。”
孙浩:“……”
傅文轩:“真行,还得是你。”
有病吧都。
沈盛屹要笑不笑地瞥他们,低头拆了根小布丁,拖着那一股子吊儿郎当能气死人的拿腔。
拽的二五八万似的。
“管得着吗,我就乐意。”
踹死一个是一个。
-
随着一声哨响,军训休整。
池雾已经收拾好了七零八落的心情,正盯着远处的绿色草坪发呆,听见动静,她回神。
“池学姐!”休息的学生们来领冰棍儿,眼睛亮晶晶的同池雾打招呼。
“你们好啊。”池雾站起身,弯唇笑道。
她长得漂亮,柔柔的,说话声音好听,性格也软,好相处,艺设(二)班的学生们都喜欢这个临时帮忙来带他们班的导助。
男生们嘻嘻哈哈的同池雾说笑,池雾也温柔耐心地回答。
“池学姐,你的微信号是多少啊?加一下呗。”
“池学姐,你交男朋友了没呀,没交的话看看我行不行?”
“池学姐……”
“咦——”有女生眼光犀利地点评,“你们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儿,学姐这么漂亮,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快歇歇吧!”
“嘿,周瑶,你讨打是不是?”
“难道不是吗?你看看你黢黑的,到了晚上熄了灯还能找得到你吗?估计只剩下咧嘴那两排白牙了略略略……”
“哎呦我去,你有种别跑,看我不打你的。”
池雾给他们分完奶砖,还剩下两块,她自己拿了一块吃,静静看着他们打闹,脸上是恬淡的笑。
很快,教官一个哨声,就把堆在这边的学生们都给招呼回去了。
顿时响起一片哀怨。
艺设(二)班的教官跟池雾认识,两人在一个公益社团里做过同组搭子。
他笑着说,“你就是性格太软了,他们都不怕你。”
池雾把最后一块奶砖递给他,笑了笑,“他们都没有恶意。”
发完冰棍儿,就没导助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