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一闹到中途,班主任掐着时间进班看自习,大家都老老实实的坐回了座位,说笑声还没歇停。
池雾的余光晃过一道影子。
他今天打球就穿了件黑色短袖,回来洗了澡,头发还是湿的,整个人身上都是奶油的甜。
池雾漆漆鼻子。
他好好闻,又香又甜。
几秒后,听见身后椅子擦着地板被拉开的声音。
“这蛋糕我先给你们放办公室冰箱里,下课再吃。”班主任敲着多媒体管理好纪律,讲了几件事,就让他们自己写作业。心思歇下来,都开始学习。
池雾看了眼课桌的左上角。
那里放着全班同学给沈盛屹写生日祝福的那个本子,说由班上最后写的人写完后交给他。
她还没来得及送到他手里。
教室里“哒”、“哒”的沙沙写字声,某些同学小声讲着题目的气音。
她同桌拿了本书打掩护,专心致志地玩着桌洞里的手机,叫池雾帮忙盯着点班主任和晚自习执勤扒窗的老师。
不知过了多久。
“喂。”低沉的、透着几分哑意的声音,独属于男生的微微上扬的语调,“同学。”
那声音没继续说下去。
身后也没再有动静。
过一片刻,又叫一声同学,“卫生纸有么?”
“……”
池雾握着笔,盯着一道数学题走神。
静了一会儿,她的发尾从后面被轻轻地拉了一下。
她本就心不在焉,下意识懵懵转过身。
猝然对上了男生淡了几分、攒着未散笑意但居高临下瞧着她的漆黑眼眸。
池雾心跳漏了一拍。
隐约想起刚刚做题的时候好像有人说话,但她没什么心思去听。
因为他坐她斜后面,她同桌坐在他前面,他旁边隔着一个过道还有关系很好的兄弟。
所以她不觉得他会和她说话。
她坐在这个位置也有一个多礼拜了,他们从来都没有说上过一句话,就连上课小组讨论问题的时候,他都是安静趴在桌子上,很少理人。
此刻对视着。
池雾一下福至心灵,原来他是在问她?
可问题来了。
她根本都没注意听他刚才问什么了……
池雾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两人僵在这里。
半天也没等到只言片语的沈盛屹,“……”
傻的?
看着不挺机灵的。
平时小组讨论问题也挺聪明的,能说到点上。
长久的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他似乎有些不耐,曲起手指轻敲了两下桌子。
“……”
池雾被敲的眼睫颤了颤,无意识的微屏呼吸。
“有事吗?”她轻声问。
他手肘撑着课桌,微微向前倾了下身体,漆沉的眼睛低垂瞧着她,又低低问了一遍。
“同学,有卫生纸么。”
“啊?有,有的。”池雾讷讷回答。
那一瞬间脑袋里什么念头也没有,她顺着本能胡乱的从桌洞里摸索到纸巾,转身递给他。
“给你。”她说。
发出来的是一种连池雾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嗓音。
小、又软的离谱。
“……”
脸腾的热得她浑身升温。
她眼睫抖了一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声音。
沈盛屹撩了下眼皮看了她一眼。
女生面容温恬乖巧,杏眸乌黑,声音软的跟棉花似的。模样乖的要命,也纯的要命。
神情却透着普通同学间的疏离。
他摊开手掌。
那只伸过来的手白生生的,比他的要小上不少,手腕也又细又白,拿着那包纸巾递进他手里。
差一点,等着他自己接。
沈盛屹没立刻拿走,低眸似乎盯着那包刻着心心相印的绿色纸巾看了几秒,然后慢条斯理的撕开了包装口。
扯出一张来擦脸上的奶油。
他用了两张。
池雾僵滞的转回身体,垂着眼眸盯着草稿纸上解到一半乱糟糟的题目,捡起半路夭折思路。
继续往下写了一道步骤。
心里却在想,他这次依然没有把剩下的纸巾还给她。
时隔两年,她和他之间,只有两包纸巾的关系。
她单方面记得。
这节晚课的课间,池雾去卫生间洗脸,从外面回来,他们正在分蛋糕。
许多外班的同学闻到风声来他们班凑热闹。
教室满的都快挤不下。
她不经意朝后边靠窗那个位置看了一眼。
沈盛屹没在座位上,他的座位和附近乱糟糟的一片。
连送他礼物的人太多了,数不清的,塞满了他桌洞,女生趁机表白,夹着五颜六色的情书。
有几个掉到了桌下。
还有因为放不下而被他放在窗台上的。
池雾盯着他的书桌发了几秒钟的呆,坐回自己座位,想了想,从书包里翻找了一会儿。
她什么也没有。
只有两颗微末的、甚至不值几毛钱的大白兔奶糖。
连同那个写满祝福的笔记本,悄悄放在他课桌里侧的一角。
后来回头看钟表的时候无意间瞥了一眼他的课桌,已经收拾的很整齐,礼物都堆在旁边没人坐的那张桌子上。
她放在那一角的奶糖不见了。
池雾不知道他是随手放到了哪里,收起来了,还是吃掉了,再或者直接丢进垃圾桶。
这都是她无法左右的。
那是一个属于高二(七)班的狂欢夜。
那一晚发生了许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一帮人给班里的一个同学过了一场生日。
池雾回来晚了,加上有外班的人来凑热闹,本来是够班里分的,结果蛋糕都已经被哄抢完了。
池雾并不觉得可惜,能够祝他生日快乐就足够了。
可她那天还是吃到了。
于池雾来说。
那是一整个兵荒马乱的高二里,最最让她心动的、难以忘怀的,一块放在纸碟里的冰激凌蛋糕。
第二节晚课预备铃刺耳的打响。
突然有人叩了两下她的桌子,池雾顺着那只冷白好看的手向上看。
男生手里拖着纸碟,一块儿散发着冰淇淋香甜味道、中心点缀着一颗红艳饱满的车厘子的蛋糕,静静放置在纯白色的小纸碟上。
有点融化了。
就像她总是为他欢欣鼓舞的心脏。
刹那间也融化的一塌糊涂。
他在她茫然的注视下放到她的课桌上。
长睫低耷,散漫闲懒的语气,“喏,整个班里就差你了。”
“谢谢。”
“啧。”他轻笑了声,“小同学,还挺懂礼貌。”
“趁老班还没来赶紧吃,化了。”
“……嗯。”
池雾低下头,眼睛都要酸了。
沈盛屹不会知道。
他是仲夏夜里,无人知晓,她永远不敢诉诸于人的一场美梦。
怎么舍得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