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巷住的大多是富贵人家,但因为是闹中取静的地儿,所以巷子并不怎么宽敞。
也就将将能过两辆马车。
如今江漓驾着一辆,对面的人虽然没有马车,却抬着一张比马车窄不了几分的担床,除非一方主动避让,否则就堵在这儿了。
按理来说,应该担床先让,毕竟两条腿的人比四条腿的畜生更听话。
可杜仁美不这么想。
自己是江漓的老丈人,哪有长辈给晚辈让路的道理?
“江漓,你往边上挪挪,我们要过去。”杜仁美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江漓手里的鞭子紧了紧,没吭声。
倒是他的马开始躁动起来,蹄子不耐烦地来回踩地,然后马头猛地一甩,冲站在最前面的杜仁美喷了一口臭气。
杜仁美差点被熏吐了,赶紧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江漓,你耳朵聋了?没听见我说话么?”他皱眉抬高了音量。
江漓终于有反应了,却不是对杜仁美,而是回头看着身后的车厢。
“娘子,要让么?”
杜若干脆从车厢里爬出来,坐到他边上,皮笑肉不笑,“让呗,不然人家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到时候赖到咱们头上怎么办?”
江漓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拍了拍马屁股,“听见了没有马老弟?让让吧。”
马老弟又喷了一口气,显然是不高兴了。
不过还是听话地拖着车厢走到了道路边边,把一大半儿地盘都空了出来,足够对面走两个担床了。
杜仁美却傻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两只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杜若。
这,这真是阿蛮?
是了,是阿蛮,阿蛮以前就长的这个样子!
鼻子像他,嘴巴像她娘,尤其是那双奇特的凤眼,美到极致,令人一见难忘。
本来早先听说阿蛮恢复了容貌,他还不信,毕竟毁成了那个样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如今看来是他狭隘了,这哪里是恢复如初?
分明是比之前更加耀眼夺目!
杜仁美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阿蛮的脸能好,当初他就不应该答应珠儿让阿蛮替嫁。
凭阿蛮的姿色,就算嫁不了王孙贵胄,但高门大户的贵妾,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老爷,还不走?”姜氏沉声提醒道。
杜仁美这才回过神,哦哦两声,赶紧示意几个婆子抬着担床回府。
刚刚走过去,就听身后马鞭破空声响起,紧接着尘土飞扬,那马车哒哒哒地跑远了。
杜仁美回头瞅了瞅,又往旁边担床上的人瞟了眼,暗暗叹了口气。
造化弄人啊,以前是阿蛮的脸毁了,如今阿蛮好不容易好了,却又轮到了珠儿。
希望珠儿也能尽快好起来吧,不然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哎。
杜府离县衙并不远,走路也不过一刻钟。
进了府之后,杜明珠很快被抬进了她的闺房,几个婆子合力才把人搬到了床上。
尽管如此,杜明珠依旧痛得流下了眼泪。
她身上的红疹脓疱虽然退了,但新伤初愈,每每移动总会牵连全身皮肉,痛不欲生。
而这种痛至少还要持续一个月之久,等新鲜的肉芽长出来,才能跟正常人一样下床活动。
每当想起这些,杜明珠就烦躁得想杀人。
姜氏也知道女儿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安慰了几句后便去了厨房,打算亲手做几样女儿爱吃的菜。
杜仁美不想面对喜怒无常的杜明珠,借口衙门里还有事,没坐一会儿就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粗使婆子,是姜氏专门拨过来伺候杜明珠如厕翻身的。
再就是一个贴身丫鬟。
杜明珠看着那丫鬟,冷声问:“夏荷呢?”
丫鬟赶紧跪下,战战兢兢地回道:“夏荷,夏荷犯了错,被夫人杖毙了……”
夏荷在杜明珠入狱的当天就死了。
姜氏觉得以自己女儿的脑子,断然想不出强掳郑氏那种馊主意,定是身边有人怂恿。
再加上夏荷知道的太多了,担心别人利用夏荷扒出杜明珠其它的罪证,所以干脆借这个机会将她灭了口。
甚至在夏荷死后,还命人把她的尸首丢进了乱葬岗,被野狗吞食殆尽。
这些事丫鬟自然不会说,杜明珠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
不过即使知道了,她也不会伤心。
“哼,便宜那个贱婢了。”
那贱婢认错了江漓,害得自己当众出了那么大的丑,还白白送了一个美男给杜若那个贱种。
要是她来处置,定要先挖了夏荷那双没用的眼睛,再砍了四只手脚做花肥!
杜明珠的眼里戾气翻滚,衬得那张丑脸越发狰狞恐怖。
丫鬟急忙垂下脑袋,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身子却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杜明珠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笑了笑,“沉香,这么些天没见,你倒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沉香四肢伏地,“奴婢,奴婢面目可憎……”
“你的意思是,我说错了?”杜明珠收敛了笑容。
“不不不,小姐是不会错的,错的是奴婢!奴婢,奴婢是越来越好看了…”见她脸色不好,沉香慌忙改口。
杜明珠点点头,“既然你承认了,那就好。”
她朝站在门口的两个粗使婆子使了个眼色,淡淡地道:“我房里向来有个规矩,便是不许下人比主子长得美,沉香这脸我看着碍眼,划两刀再让她来我这当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