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聋婆终于能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噗……
哈哈哈哈!
她看着那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子,越看越想笑,越笑越大声。
笑得前仰后合,脸都憋红了,差点喘不上来气。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当年那个风流倜傥,叱咤风云的皇城司统领铁九慕,竟会活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好笑,太好笑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老铁头一脸无语,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是啊,混得差没办法。”他咧了咧嘴,“比不过龙姑娘你…哦不,如今应该叫聋婆了,从艳绝江湖的顶级杀手,沦落成了拦路打劫的一介水匪,谁听了不夸一声厉害呢。”
来呀,互相伤害呀。
聋婆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哪怕长相和身份都变了,嘴巴也还是一样讨厌。
“行了姓铁的,我也不跟你斗嘴皮子。”
聋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看在老熟人的份上,我就再问你一次,那杜小娘子,你究竟给是不给?”
老铁头很干脆,“不给。”
笑话,那可是他家主母,岂是说给就给的。
聋婆斜睨着他,“你就不怕,我去大昭皇帝面前告发你?他若是知道你这个庆国余孽还活着,你猜他会不会放过你?”
老铁头收起了嬉皮笑脸,双手紧握成拳。
呵,威胁嘛,谁不会?
“那你又怕不怕,我去月影楼告密,说叛徒龙浅就在黑水一带活动,你猜他们会不会派人来追杀你?”
“……”聋婆咬牙,“算你有种!”
她转身走到甲板边缘,站定。
“喂老太婆,不至于吧?抢不到人就要自杀?”老铁头忙喊住她。
“想多了,我还没那么脆弱。”聋婆翻了个白眼,“反正今天你奈何不得我,我也杀不了你,继续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还是算了吧。我走了。”
“那你那些水匪兄弟呢,不管了?”
“不过是些消遣的玩意儿,要杀要剐,你们随意。”
说完,聋婆探头望了眼底下的滚滚江水。
纵身一跃。
老铁头赶紧跑过去,趴在船边往下看。
哪里还有人影,连个水花儿都没有。
唉,他叹了口气。
这女人啊,还跟年轻时候一样,死犟死犟的。
看着翻滚的江面,他的思绪不由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那时候,他才刚过二十岁,出身名门,武功在年轻一辈里尤其出类拔萃,因此深得庆帝宠信,正是春风得意。
难免有些飘飘然。
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就有个混蛋暗中花大价钱联络上了月影楼,要置他于死地。
月影楼是什么来头?
那可是天下第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凡是被月影楼盯上的人,必死无疑。
而被派来干掉他的,正是龙浅。
十五六岁的姑娘,年纪轻轻的,长得也人模狗样,却面冷心毒,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他堵截在了狭窄的巷子里。
开口便傲慢地让他自尽,说他长得丑,杀他怕污了自己的手。
他素来心高气傲,如何能忍受这种侮辱?
当场暴怒,冲上去就动起手来。
这一架打得昏天黑地,巷子里的十几只野狗都被吓得夹着尾巴,四处逃窜。
他的结局却比野狗更加惨烈。
那女人眼看单凭刀剑杀不了他,竟然卑鄙地使出了暗器。
也就是“绵绵无恨针”。
最可恨的是,那针上还喂了毒!
他躲闪不及,当场被扎成了一只刺猬,昏死在无人的角落里。
龙浅大概以为他必死无疑,也没仔细查看,趁着夜色遁走了。
然而他命不该绝。
那些野狗回来后,嫌弃他占了它们的地盘,十分不高兴,便将他的“尸体”拖走,丢去了大街上。
就这样,只剩一口气的他被送进了皇宫。
庆帝急召所有太医诊治,可面对那针上罕见的剧毒,太医们也束手无策。
就在他绝望等死的时候。
皇后娘娘推荐了一个人,是一名民间大夫,叫司竹闲。
据说是在梦中得到过神灵指引,习得了一身高超的医术,能活死人肉白骨。别说解毒了,就是断肢都能给接上,而且活动如初。
庆帝立马将司竹闲召进了宫。
司竹闲果然不负所望,救回了他的命,还被留在宫中当了太医令。
而他也因此跟司竹闲成了朋友。
听说他活了,龙浅那个该死的女人又找上了门,几次三番刺杀他,回回下死手,仿佛他们之间有杀父之仇,夺夫之恨。
虽然都没能得逞,但也令他胆战心惊,睡不安寝。
他的身上,时不时就会多几道口子。
有伤自然就要看大夫,司竹闲实在不厌其烦,干脆丢了一本武功秘籍给他,让他照着练,说是专门克制“绵绵无恨针”的。
那个功法,叫铜皮功。
他躲在暗室里,花了半年时间,终于大功告成。
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龙浅报仇。
其实不用他找,他刚出关,龙浅就来了。
那个女人……呵,真的是犟得很。
这次他没吃亏,不仅没吃亏,还一掌将龙浅打得口吐鲜血。
可惜最后还是让她逃掉。
这之后,龙浅终于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再没有她的消息。
直到两年后才偶然得知,龙浅为了一个男人,叛出了月影楼,不知所踪。
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在这艘破船上。
人生啊,就是这么无常……
杜若刚走过来,就看到老铁头呆呆地靠在甲板边缘,脸上写满了惆怅。
连她靠得这么近都没有察觉。
“老铁叔?老铁叔?”杜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您没事吧?”
老铁头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站起身来,“哦哦没事,好着呢。”
他笑道:“太太放心,聋婆已经被我打跑了,不会再回来了。”
杜若松了口气。
那就好。
她的视线落到了老铁头身上,疑惑地挑眉,“怎么打架把衣裳都撕破了?”
老铁头低头一看,“……”
忘了,自己还光着身板子呢。
他急急地捂住了胸口,拔腿就往自己住的舱房那边跑,“哎呀冷死老头儿了,老头儿找衣服去了,太太您自便!”
看着老铁头落荒而逃的背影,杜若耸了耸肩。
行吧,反正威胁都已经全部除掉了,大伙儿紧张了这么久,也该歇会儿了。
正要转身进去,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前方,忽然间愣在了那里。
糟了!
她赶紧跑进饭厅,高声道:“大伙儿都听我说,咱们好像要进贼窝了!”
本来闹哄哄的饭厅,瞬间针落可闻。
众人面面相觑。
颜夫子神情凝重,问道:“杜娘子,这话怎么讲?”
杜若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把人都喊到门口,让他们自己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依稀可见,前面几百米外,有座江心岛,岛边停靠着几十只密密麻麻的小船。
还有三四艘不大不小,装饰豪华的舫船。
上百个拿着鱼叉的男人正站在岸边,不停地朝这边挥手,虽然看不清表情,却能感受到他们的兴奋和激动。
众人缩回脑袋,一个个脸色苍白。
不用说,这些都是水匪的同伙,在这儿等着收战利品呢。
扁豆豆哭丧着脸,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呢?船怎么会开到贼窝里来呢?”
杜若也懵逼。
对呀,怎么会直接开进了贼窝呢?
她忽地灵光一闪,忍不住拍了拍自己迟钝的脑门儿。
晕,把船老大他们给忘了!
杜若赶紧朝舵舱那边跑,一进去,果然看到地上躺着好几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其中就包括船老大。
还有一个男人正在掌舵。
可不就是之前矮脚虎派去开船的那个喽啰?
见杜若进来了,那喽啰顿时慌得不行,噗通跪在了地上,“姑奶奶饶命啊!”
杜若踢了他一脚,“立刻停船!”
那喽啰不敢反抗,忙不迭照做。
其他人这时候也涌了进来,合力将船老大和他的手下都救醒了。
花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状况,船老大眼巴巴看向了杜若,“杜娘子,咱们现在应该往哪儿开?”
“还能往哪儿开。”扁豆豆最是嘴快,“当然是掉头,去凤阳府啊!”
大伙儿纷纷点头。
不往凤阳府开,难道还要进贼窝不成?那不是找死嘛。
颜夫子身为带队先生,自然要将学生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于是也道:“咱们还是先去凤阳府,让官府来处置这些匪徒为好。”
杜若正要开口。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夫子突然说话了。
“我认为不妥。”
所有人往他那边看过去,七嘴八舌。
“有何不妥?”
“不掉头,莫非要撞上去,硬碰硬不成?”
“就是,咱们船上有武功的就那么几位,就算老铁叔本事高强,也对付不了上百号人啊!”
“听我的,还是赶紧逃吧……”
小小的舵舱顷刻间变成了菜市场,吵得不行。
江夫子也不急着争辩,等嘈杂质疑的声音小了下去,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只问一句,假如你是水匪,看到即将到手的肥羊,突然间掉头跑了,你会怎么做?”
“这还用说,当然是追呀!”扁豆豆脱口而出。
江夫子笑笑,没再作声。
在场的都不是蠢蛋,点到即止便可。
大伙儿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现在掉头逃跑,很可能会引起水匪们的疑心,然后立马就会乘坐小船追击。
这艘船大是大,却又旧又破,用不了多久便会被追上。
到时候还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逃,是逃不掉的。
想到这里,众人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那可如何是好?”有人捶胸顿足,后悔不已,“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下次再考也不迟啊……”
杜若暗暗撇嘴。
抱怨有个屁用,想办法呀。
“都别慌,我有个主意。”杜若指了指蜷缩在角落里的喽啰,“咱们可以利用他。”
那喽啰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杜若。
杜若走过去,命令道:“张嘴,不然打死你。”
喽啰,“啊……”
很好,杜若随手丢了一颗维生素进去,“这是一日丧命散,从现在开始,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要是不听话,一日后毒发,肠穿肚烂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