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大地在一对猫爪的扑击下土崩瓦解。东方姝静被冲击波抛起,失控地翩飞,像只在飓风中的蝴蝶。
东方姝静一时想到自己躺在棺材里,上面有两个穿着严谨西装的家伙正在不停往自己身上铲土,一时间,她搞不清东西南北。
天啊,这简直是世界末日!
人类如何才能与这样的怪物战斗?靠着华而不实的空中航母?还是靠那仅能威慑其它行星低级文明用的星际导弹?
这一对猫爪之下任何军事力量都成了覆巢之卵,纯粹的物理破坏力抵得上好几枚空间弹同时爆破。
然而这仅是一只小猫的游戏,你看它毛绒爪子下扑的样子,猫脸圆圆,小尖儿牙露出,整个高兴极了。慵懒的午后就适合有这样一只猫陪伴,光是在阳光下吸它你就能恢复一整天的活力。
呸。
画面一转,东方姝静落地,脑袋还没完全清醒呢,就在小a的提示下扭头一个劲地疯跑。
头顶出现阴影,好像突现雨云,东方姝静知道是其中一只有着可爱肉垫的猫爪……
神特么可爱!那只该死的猫!
东方姝静往左,冲击就故意落在东方姝静稍稍右侧的位置,毫无意外,猫爪像粉碎一堆泡沫那样轻松地击毁大地,泥土该垒高的垒高,该飞溅的飞溅。
东方姝静刚从扑地的动作起来,另一块阴影已经降临在她头顶,并迅速放大。
真是恶趣味的游戏!
“shit!”东方姝静马不停蹄,两条腿动若旋转的风轮。
“轰隆!”又一块土地扭曲变形,像脚踩下去的泥潭,堪比小型地震的冲击波延及十公里外。
东方姝静又一次被击飞,又一次借助纳米战甲的动力系统着地。只有在地面上,她才能靠自己超三倍音速的奔跑速度求得一线生机,纳米战甲提供的不到两百码的飞行时速,慢得好像老爷爷使用滑翔翼!
三个方向同时出现闪电球,像巨大的滚石碾来,灼焦地表,迅速朝东方姝静聚拢。
东方姝静逃无可逃,不得已凝起三面冰盾,一时卸下除纳米战甲外的所有防护。
闪电与其说是打在了冰盾上,不如说是直接撞在了冰盾上,东方姝静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挤在三个巨型雷球之间,电火花开始灼烧着她的铠甲、还有身体。
“啊啊啊啊啊!”
东方姝静发出惨烈的尖叫,令人联想到的是小女孩被切断手指的残酷一幕。
闪电球散去时,东方姝静已经失去了大半力气,她全身冒着黑烟。
部分铠甲灼熔成了粘稠的岩浆,正闪着红光往下滴落。
没等东方姝静逃跑,三支黑暗长矛先后幽静地将她洞穿。
东方姝静被长矛架在了原地,一时想倒下都成了奢侈——她的左大腿、右小腹受伤,更为致命的是,她的心脏毁了。
b级天启者失去心脏并不会死,但会让东方姝静更难以操控力量,相当于折断了东方姝静逃生用的一只翅膀。
东方姝静抬起右手,抓住凌空凝聚的冰刃,一齐将身上的三支长矛切断。
整个过程痛苦却短暂,没有时间回味,头顶已再次落下阴影。
东方姝静继续跑,不停地跑,她像是个倍受折磨的马拉松运动员,胜利的终点线就在眼前,可惜她却处在肌肉抽搐、脱水、精神意志崩溃等等边缘,只能眼睁睁看着竞争对手一个个超越自己,无奈又悔恨地倒下。
天地间充满愉悦的猫叫声。穷奇猫爪下的地面像是层叠的瓦片,又像瓦片那样开裂、粉碎。
又是一发冲击过后,东方姝静向前飞起,狼狈扑地,撒下的土把她埋了。
没等教父念“阿门”的时间,她又从土里爬起来,继续跑,像永远不会倒下的圣斗士。
同零号所见景象,东方姝静亦见到财宝似的光恢宏着升天,煌煌不可目视。她有了些力气,只是忽然到来的冲击让她踉跄着停步,低头看时,全身插满了黑暗长矛。
“唔……”东方姝静无意识地吐着血块,连同被搅碎的内脏一起。
她慢慢地,缓缓地负重前行,终于某一刻不堪重负,跪倒在地。
她走不了了,她的马拉松已经到终点。
猫爪子拍了下来,很快,又很慢,给着人走马灯的时间。
东方姝静这时候反而很平静,格外平静,她想象自己是个海绵,血液从自己身上几十个孔里往外冒,咕嘟嘟有意思极了。
她又将自己想象成烈士,在高喊胜利的同时被看不过眼的敌人用机枪扫了一梭子,不幸被打成了筛子。
伴随自己牺牲,同志们占领胜利的高地,镜头里再也没有她的身影。最高光的时刻就在独立举着机枪扫射那段,配合着振奋人心的口号,自己的价值体现得淋漓尽致——那是人形冲锋号啊。
这样看来,不仅是恐怖片不能站单独背景,连历史枪战剧同样不能站单独背景?往往是站了单独背景后镜头给自己一个特写,自己就得领盒饭!
糟糕透顶。
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是失去控制的冰在天启大陆高温环境下自发融化形成的,不过雨势稍微小了些,用来浇一朵花勉强足够。
大气沉重地下压,让东方姝静清楚猫爪子距离她头顶不过二十米了,极近了,像是人行走时鞋底即将碾死底下蚂蚁的程度。
东方姝静反而凄艳地笑起来,置生死于度外的样子。她左手往上抛出一直紧攥着的试管,大喊道:“去死吧!”
一小块冰棱将试管击穿,红色液体紧跟着喷洒而出,几乎完全损坏的纳米战甲在右肩处释放出一束火花,那原本就是发信号用的,现在成了引燃这支危险液体的热源。
如此近的距离,东方姝静根本无法做出闪避,何况她千疮百孔。她仅能卧倒,脑袋像鸵鸟一样扎到土里,用双手保护自己的后脑勺。
轰隆——
即便把脑袋埋土里,东方姝静的视野还是顷刻被强光剥夺,她身上以抗高温着称的纳米铠甲瞬间熔化,不,是气化!炙热眨眼迫近她战甲下的防护——那是一层冰,是她最后结成的防护,她的倔强。
然而这层冰真心的薄,比不上少女睡时所穿的丝绸睡裙,抵抗了高温仅不到两秒,就成了怎么也挽留不住的气。
高温不慌不忙迫近少女,先是烧着少女的乌发,再是融化少女背部令女神惋惜的雪肤。
“啊啊啊啊啊!”少女撕心裂肺地尖叫着,细小的火蛇烧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如此令人悯惜的叫声残留仅三秒,火焰已如仁慈一般焚毁了少女稚嫩的嗓子。
高温和火焰继续如猛毒钻入少女的肌体、骨头、骨髓,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苦,只能看到火红的世界中一个小小的影子在地上不断扭曲,不断扭曲……
世界安静了,火与灰将一切掩埋。
……
大火延烧良久,熄灭时,地面多了一大片咕嘟冒泡的熔岩地。
穷奇漂浮在空中,漫不经心舔着猫爪,它的右爪烧伤了,猫毛被烧去一片,不过也仅此而已。
火海铺开瞬间穷奇展开了暗物质防护,暗物质对能量辐射有绝对的吸收作用,可以保护穷奇免收高温侵害。
穷奇圆溜溜的猫眼向下望,望来望去没发现有任何动静,无聊地甩了甩猫脑袋。
将要离去,熔岩地轻微的动静叫住了它,它瞪大猫眼俯瞰,慢慢把瞳仁凝缩,像蛇一样地观察。
一个人影伏地挺身,慢慢从岩浆池子里站了起来,她颤颤巍巍,身上簌簌落下炙热的熔岩。直看过去,人影别说皮肤了,许多地方已经暴露白森森的骨骼,使她看着就像是一个被送熔化炉还没来得及完全熔掉的女终结者——她的五官成了窟窿,原本纤细的身形变得更加纤细,像晒干的竹竿。
古语常说“白骨佳人”,不外如是。
竹竿一样纤细的人影开始迈步,每一步都好像慢动作,下一步就怕她会突然跌倒。
难以想象一个人这样了还能活,你更愿意相信是有数根无形的线在牵动她,像是操控木偶那样。
东方姝静失去了方向感,甚至失去意识,仅是生物的求生本能告诉她,必须离开,必须向前。
她要活下去!
穷奇猫脸前出现一团浓墨,浓墨一分为百,变成了它猫毛一样粗细,但对人类这个物种来说是长矛的危险物品。
正当穷奇要将这些长矛发射出去时,巨大的危机忽然降临它的头顶。
危机?能让a的它感到危机?在这低级的土地上?简直是让猫笑掉大牙!
然而穷奇猫毛倒竖,怪叫一声后,不做犹豫,扇动四只漆黑大翅膀,裹着黑雾隐蔽身形,快速逃往内陆方向。
穷奇是个胆小鬼!
往往表现越暴戾的家伙本质上越胆小,从这一点上看,穷奇和人类很像——它只敢欺负弱者,碰上比它强的家伙,会立马从猫变成老鼠。
天空明媚的阳光竟然诡异的消失了,它们深陷到一个漩涡中,那是一个人的掌心!
地面前一秒岩浆欢腾,像煮开的麻辣汤底,后一秒岩浆尽数冷却成黑色熔岩,坚硬得又仿佛黑曜石;热量成束地往上空攒聚,速度极快,眨眼形成一个直径超五公里的巨型牢笼。
纤细的人影再无法抬步,她整个被“冻住”,身上冒起熔岩冷却后形成的白烟。
穷奇被困能量牢笼内,不安且狂乱地猫叫着,它身上刮起猛烈的黑风暴,企图将能量牢笼粉碎。
一切看上去徒劳,构成牢笼如黄金般耀目的线条纹丝不动,仿佛暗物质对能量的吸收作用一时失去了一般。
几番试探,穷奇再无法忍受惊吓,失智地朝牢笼撞去,结果是自己一边两只翅膀被高热能量束切断。
穷奇没有因翅膀断裂坠空,它飞行根本用不着翅膀,翅膀只是“穷奇”这类天启兽幼年体时需要用到的玩具。
你不能指望一个肩高百米的怪物,仅靠四只看起来“迷你至极”的翅膀就能飞行,那鸵鸟也能上天。
“你太慢了。”空中的女人说,她甩手,往下投下一整片天空的能量。
如同神明挥下审判的一击,一支熠熠闪光的长枪从出现再到将穷奇钉穿,仅用时0.01秒,亦如光本身,被它照射的物体将无从闪避。
它太快了!
且威力巨大,在审判之枪降临之时,方圆二十公里的地域亮如白昼……哦,本来就是白昼,只不过一时把太阳的光辉都剥夺了。
穷奇被推着压向地面,像只随处可见的害虫那样被钉死。
轰隆——
地平线上出现一个极速扩张的金色半圆,宛若从地面升起一个太阳。
“太阳”升起一个轮廓后迅速沉落、收缩,最后像破了的气球,重新发散成热量归纳于环境各处。
热量即是士兵,他们无条件听从女皇的号令。
地上只残留一个深三十米直径达半公里的陷坑,陷坑底是一只畸形的完全烤焦的大猫骨架。
阳光复又明媚热烈,像是忽然打开了某个开关。
东方姝静忽然感觉没那么热了,还有股温暖,侵蚀她骨髓的热量仿佛成了冬天里的棉被,死亡的寒冷正飞速离她远去。她更有力量了,于是急切地想要迈步,但她模糊地意识到自己的脚似乎给什么东西给绊住了,抬不起来。只不过模糊的意识支撑不起她完整的思考,她像是丧失灵魂的木偶,重复地迈步,重复地在原地颤颤巍巍,令人恐惧她会因此挣断自己细细的两截小腿。
女人落下空中,收起头盔,头盔拢住的长发一下被热风卷散。
她三两步踱步到不成人形的女孩面前,没有犹豫地将眼前这具烧焦的骨架抱住:“你做得很好了,小家伙。”
女人有着洁癖,但她从来不讨厌干净的人,女孩的意志让她动容,让她发自内心的喜欢。
东方姝静感知到有人抱住了自己,怀抱很轻柔,很温暖,让她想到了母亲,她一时委屈了,躲在妈妈的怀里哭起来。她搂紧前面的人,烧毁的声带在极力宣泄着,无唇的嘴巴在极力张大着——她在哭,只是没有哭声。
女人注意到怀里的情绪,将女孩稍微搂紧了些,又害怕自己增加的力量将女孩脆弱的身体压碎,双臂在收紧与放松间徘徊着。
“眼泪”从女孩的两个眼窟窿里流了出来,让女人稍微一愣,紧跟着动容。
“原来如此么……将自己的大脑冰冻起来!”
此时此刻,冻结的冰化成了水,从少女的颅内流出,画面说不上的诡异渗人。
这得多大的决心或毅力,或者说是残忍才能办到这样的事?女人无法想象。
两架陆行摩托驶来,离近了,缓缓减速,直至停稳。
“带她回去吧,她会好起来的。”女人对着从陆行摩托下来的三人说。
紫苑在冷牙的搀扶下,怔怔看了一眼后便泣不成声,脸埋在冷牙的胸膛里哭。
他们都没走,在附近通过小a寻求救援,最终他们找到了救援,只可惜晚了一步。
女人把焦黑的骨架横抱起来,递给铁山:“小心一些,她身体还很虚弱。慢慢往东方向走,那里一路没有高级天启兽,你们会平安的。”
“谢谢。”铁山重重点头,小心接过东方姝静护在怀里,像护一只受了伤的金丝雀。
感受不到母亲怀抱的东方姝静本能挣扎起来,又由于体力不支陷入昏迷。
女人看了东方姝静一眼,默默收回目光。
“我们还有一个人。”冷牙说,一张坚硬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女人环视一圈,一眼注意到斜方向几公里外的异样,她漂浮起来,瞬间加速后再降落。
只看了现场一眼,女人便皱起眉。
地上一片狼藉,有一件损坏的纳米战甲、一支被切成三断的k13步枪、两个克莱因瓶、一架前引擎被深深割裂的陆行摩托,还有……女人扭头朝向日葵花海方向望去,摇摇头,捡起两个克莱因瓶返回。
“周围没有任何人,”女人将克莱因瓶交给冷牙,“你们的朋友或许成功逃走了。”
“逃走了……”冷牙寻思这三个字的含义。
“我侦查到的结果是这样。相比之下,还是赶紧送你们队长回方舟,她的情况很糟糕。”女人说。
女人说了情况“很糟糕”,没有说“不容乐观”,因为东方姝静活下来了,天启者只要活着,就能恢复。
神秘的力量会让天启者的身体归于“原状态”,即觉醒后的状态,腿该多长还是多长,鼻子该多大就多大,像是从原本的自己中再复制出一个自己。
冷牙点头,和铁山相视一眼后,达成共识,决定四人先返回方舟。
紫苑自然没有意见,她现在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一门心思全在烧焦的东方姝静身上。
女人最后看了眼铁山怀里的漆黑人形,唤出头盔,缓缓升上天空后加速离去。
“小a,警戒周围;铁山,我和你负责安全;紫苑姐,队长由你照顾。”
“收到。”
“明白。”
“好。”紫苑边擦干泪边点头。
两架陆行摩托并排行驶,冷牙奔跑在左,紫苑护着东方姝静在中,铁山单独骑一辆摩托在右,这样的队形最为保险。东方姝静已经经受不起任何颠簸,而他们不可能让一个s级为他们保驾护航,对方显然也没有这个意愿。
……
冷牙一行人走后,女人去而复返。
女人落到向日葵花海前的事故现场,紧盯着自己最在意的那一堆动物尸体,赫眉又一次皱起。
那与其说是动物尸体,不如说是落入粉碎机的肉块——它被分成了几千万份!有力量在瞬间将一座肉山切碎,像是用一张细密的铁丝网网过一个番茄。
难以想象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轻松切断b级天启兽的骨骼,且能造成一种连她一个s级看了都感到诡异的景象。
对方把控力量的方式何止精密,简直是细致到将每一根力量线条都当作了可用于艺术雕刻的巧手!对方或许是一名厨师,更有可能是个美学家,但总之是一个强大的混蛋!
女人留了个心眼,同时头也不回飞往蓝星北半球,中西伯利亚,那里还有一头大鲸鱼等着自己处理。
…………
不同的人对死亡有不同的理解,零号对死亡的理解也许是一首歌吧。
他回到了那间西部牛仔酒吧,马蹄酒吧。
推开酒吧的栅栏门,走进一个灰色的世界,放眼望去没有一个人,座位是空的,往往在吧台后微笑擦拭酒具的伪绅士弗兰克也不在。舞台上没有驻唱歌手,没有钢管舞女郎,没有打扮怪异的萨克斯乐队,空落落存留一层灰尘。
零号走到角落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音乐就飘了起来,一首充满历史沧桑气息的苦情老歌——《蓝色终日调》,由新世纪着名曲作家奥斯瓦尔德.迈克尔逊所作,是一首陈述末日的悲凉曲调,用深沉如海却又朴素至简的辞藻记录了方舟——这一艘大船的变迁。
正如写下零号的一生。
零号三百多岁,具体多少岁,零号没有数,也忘了。
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当你活得久了,自然会忘记自己的年龄。
方舟历史一共478年,零号就经历了过半,他的存在本身,就等同于方舟的历史。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对这首歌独有感触。
他很少听歌,没有时间,更没有兴趣,酒吧放这首歌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地在喝酒——高度的威士忌,混浊的酒液像是往杯里淬了毒。零号记得他当时趴在桌上,假装醉生梦死。
唱这首歌的不是着名老歌唱家,而是一位新人歌唱家,还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不适合唱这首歌,她们的感情全倾注在打扮上了。”零号潜意识里是这样想的,以至于他听到最后也没能记起那位歌者的名字。
她唱得棒极了!那独特空灵且富有灵魂感染力的嗓音极具张力,似能透过灵魂给人倾注情感。零号头一次对一个人如此肯定,听着最后一声悲怆落下,他竟莫名地想哭了。
回头问时,才了解到酒吧放的是原声cd,闻其天籁,不见其人。
当晚酒吧哭了一大片,也不都是听得懂歌,一群糙汉哪来的文艺情操?听的都是感情。
猛汉落泪,酒桌上全是鼻涕。
后来弗兰克把那人的歌全拉到了酒吧曲子黑名单里了,据他说第二天光看到酒桌上干了的和没干的鼻涕他就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
酒吧打烊一天,用以清洁店内卫生。
“伊娃打开了天堂之门哟,斑斓的毒蛇在门后欢唱;阿门阿门,从此黎明不再太阳升起……”一段集合了方舟43国语言的吟诵,将歌曲演绎至高潮。
零号趴在酒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天亮了,刺眼的光往紧闭的眼皮子里钻。
不对,天不原本就是亮的么?自己……
零号惊醒,眼皮猛地揭开,天使的面容随即倒映在他的瞳孔里,他眼中的惊恐变成了痴迷,才清醒的神志再次迫临沉睡。
天使……为什么说是天使呢?因为她太美了!
五官精致,让你下意识以为她是3d打印出来的洋娃娃。
金发金瞳,一缕金丝像绸缎那样淌下,就落在他脸颊旁;瞳子剔透忍不住让吟游诗人发出赞叹——实在太美了!像是琥珀,又比琥珀还纯净得多,那是抛光的月里注入了蜂蜜。
他这是到了天堂么……好像,还不赖?
零号放低了视线,这一本能反应目的是为了规避与对方对视,结果无心插柳地让零号看到了所有男人为之流鼻血的画面。详细情况零号无法描述,只记得当自己回过神来时,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女孩穿的这件睡裙太过宽松了!
零号挣扎着起了来,推开女孩,背靠着土墙咳嗽个不停,身上血液在自己未察觉时沸腾了。
或许是心虚的表现,他推开女孩时稍微用了些力,女孩撞在另一面墙上时,带落了大片土墙粉尘。
女孩跌坐在地,双腿向一个方向蜷着,端庄犹如异国公主。
零号看着女孩,发现她才十二三岁、顶多十四岁的样子,也难怪没长开……不是,重点不在那!重点是她是谁?!不不不,这好像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无意中犯罪了!
零号在内心呐喊呻吟咆哮,同时大脑飞速运转起方舟有关未成年人保护条例的内容,其中定义了某个“新罪”,没记错的话,自己刚才那个程度,就值个两三年?前提是女孩去诬告他。
等等,方舟?未成年人保护条例?他不是死了吗?那那些管个屁用啊!
零号看见自己大腿上熟悉的黑色紧身衣纤材,有些愣。他捏了把自己的脸,痛得真真的,感知周围,空气里每一个分子都极力散发热量,辐射时时刻刻扑腾在脸上,令人那么安心。
一切迹象表明自己没死,且还在天启大陆。
切裂呢?分尸呢?镰刀滑过脑袋呢?零号不放心地检查全身,除了少了件纳米战甲,他身上每一个零部件都完好无损,结实地粘在一起。
零号下意识将一切推向那个答案——他又一次失忆了!相似的情况他经历过十五次,早已驾轻就熟,唯一的区别是,这次他不是一个人。
零号紧盯着女孩,想从这个“唯一变数”里找出真相,不再是对着荒芜询问狂沙。
在零号看着女孩时,女孩也在看着他,无暇的眸子一动不动,里面光影没有一丝变换。
零号被看得心虚了,再一次避开女孩的视线。
女孩的眸子太过纯净,零号只是多看一眼就自觉自身满是罪恶,刚才无意中所做的错事更是不可饶恕。
女孩像一面镜子,看着她你就忍不住回忆过往,搬出记忆中所有大大小小不完美的片段当作错事来忏悔,寻求宽恕,寻求一方净土。
女孩就是净土。
“对不起。”零号道歉了,比任何一次都要爽快,连他自己都好奇他是何时、又是怎样发出声音的。
女孩安静得像个玩具娃娃,对零号的道歉声置若罔闻。
零号终于察觉出了问题,他看着女孩,女孩眼睛是纯净,但又纯净得过分了,它们失去了灵气,没有包含人类该有的任何情感——它们是“死的”。
零号狐疑了,怀疑女孩是个人形ai。
他细察到女孩的鼻息,又闻到女孩身上自然发散的体香,听到女孩平稳的心跳……每一个细节都在向他表明,女孩不是ai。
可是女孩安静得就像是一具尸体,也许真如他一开始所想,女孩是个洋娃娃,现在的样子也好像电力不足。
零号将好奇心从女孩身上移开,转而观察周围。环境陌生,前后是高耸的土墙,左右是不怎么宽敞的过道,过道勉强三人并行,他们好像陷入了一段战壕里,而这段战壕挖得足够深,可以埋下整个连的士兵。
放眼望去,战壕好像不止一段,有很多段,从左右两端不远的地方拐弯了,也许这里是个被人挖出来的迷宫也说不定。
注意力转移到战壕墙体上,发现上面破洞无数,似乎是捅了大老鼠的窝。
抬头,阳光从顶上斜着切下来,在半面土墙上灼出淡淡青烟,看着温度就高到离谱。
零号有些不确信那到底是阳光还是能量射线了,他丰富的经验告诉他离海岸不到一千公里的地方不可能有这么猛烈的太阳。
零号找到自己左手腕上的纳米环,也是手机,专门为天启者设计的玩意儿,抗高温,不易损坏,查看上面显示的环境温度。
看到那个火红的数字,零号有些发懵——223.5c!见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地表接受太阳火辣辣的烘烤!他在战壕下,与地表隔了有将近十米,真正的地穴人,天启大陆恶劣的太阳光一天能够到达这里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
零号抬头望了一眼,终于明白那就是阳光,只不过热烈到让人无法直视,像是对着一盏一千瓦炽光灯。
他想查看自己的位置,确认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手机调到共享地图界面,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联,共享的位置已然不准确。
手机内置的传感器能感知速度、计算行程距离,却无法判定方向。总而言之,他无法断定自己具体在哪,他迷失了,且手机地图显示他还在齐岭附近……
鬼才相信这里是齐岭哟,这里的高温和齐岭压根没有半毛钱关系,倒像是深入内陆,到达火焰山的山底!
零号心存侥幸心理,而证明这里到底是不是内陆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到地面上去。
零号没有马上动身,往前确认女孩的精神状态。
“你是谁?”
“叫什么名字?”
“听得懂我说话吗?”
他一连三问,快速确认完毕。倘若说女孩不是失忆,那就是痴呆儿,相比之下,零号更愿意相信前者。
女孩能在两百多度高温下生存,证明她是天启者,天启者里没有痴呆儿,这比让他们失忆还要困难。
零号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一个“同道中人”,只不过女孩看起来“病得”比他还要严重,如果说他是磕了脑子,那女孩就是丢了脑子。能让一个天启者失忆到痴呆的程度,起码要失去半颗大脑,光是一点海马体都不顶用了,什么思维功能区、精神功能区等统统报废。
a级以下天启者,不,即使是a级天启者失去半颗大脑,也会死,能做到丢失一半大脑还能存活的存在,仅有s级。
女孩是s级?
零号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荒谬。方舟九大s级,除却r国近年出的一个“天照”外,零号大体上有了解,压根没有女孩这个人,而据r方媒体暴露说,天照是个男人。
另一点上说,方舟没有年纪那么小的s级。方舟允许注射天启疫苗的年龄至少是16岁,且16岁至17岁这个年龄段的青年男女,需要父母双方同意签字后才能注射。
女孩不符合年龄,是自然生产型天启者的概率较大,意思是说,女孩的父母是天启者,女孩自出生起就是天启者。
那么女孩可能不止十二三岁,有可能是二十岁、三十岁、甚至四十岁,毕竟高等级天启者容貌到死那一天都不会改变。
零号在女孩面前晃了晃手,确认女孩对自己无敌对倾向。
相比于思考,他更注重事实,他牵起女孩的小手,拿起来仔细观察。
女孩肌肤光滑、娇嫩,更重要的是,没有任何生物进化后留下的纹理。她的皮肤好像一整块,肤色净白好像用月色粉刷过,能倒映浅浅的光影。
零号把视焦调整至能看到细小灰尘表面疙瘩的程度,依旧无法在女孩的皮肤上找到任何罅隙,于是他断定了,女孩至少是b级,有且仅有b级及以上天启者,他们的皮肤会呈现明显的“一整块”。
这样看来,女孩是s级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零号正思考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女孩抱了上来,一把把他抱住,双手是说熟练还是说什么……反正他的脖子被锁住了!
干净的香味立即从鼻端钻入大脑,入侵心神,开始占据零号的理智。
零号在发愣的同时,心脏紧缩,紧缩的心脏又在某一刻,爆炸了般疯狂往全身推送血液。
他有些惊恐地分开女孩,把女孩狠狠地推到墙上,如避蛇蝎。他不停喘着粗气,好像刚才经历了个噩梦。
墙上落下灰尘,零号边平复呼吸边注视灰尘下的少女……的眼睛。
少女也在注视着他,两潭平静的金色湖泊表面没有漾起哪怕一缕波纹,即使是有些灰尘落到了那被精灵眷顾之所,少女也不打算收起那份美好了似的。
“你……”零号刚想询问,少女又半环着手臂不紧不迫地黏上来,她动作略微蠢萌,急切又笨拙的样子使她看起来像是在空气里练习游泳。
零号右手抵住了她的小脑袋,让她不停空划着水,却永远无法到达彼岸。
“嗯……嗯……”女孩喉咙里有了些声音,声音里伴随着一丝急切。
她似乎认定了零号,把零号当做一个依靠,也许是避风港,也许是……一只老母鸡?
“雏鸟效应”,零号本能想到这个词,表情忍不住怪异起来。
零号第三次把女孩推到墙上,随后纵身一跃。他到达高墙上,火辣的阳光开始灼烧他暴露在紧身衣外的皮肤,紧身衣内的皮肤则像是正经受微波炉的烘焙。
零号开始冒烟,说是“雾”更为恰当——他立刻排汗,汗水又在转瞬间蒸发。
地表温度比零号料想的还要夸张,说是真的到达了火焰山他都信,眼睛有点难以承受这个温度,表面的瞳膜正在一点点融化。
零号不浪费一点时间,眺望出去,然而只是一眼零号便瞳孔紧缩,呆滞地低喃起:“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