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珺每日都会早到书院,有时陪九溪喝杯茶,有时陪她闲聊几句。九溪还是没有正式答应他的要求。
陆先生还是让他们两人同时上课。
天气越来越炎热了,为了照顾陆先生的身体,九溪经先生同意,让书院休假一段时日。
小霜,小雨,小雪三人变着法子照顾九溪和陆先生。
“你们就让我和先生安静一会,又没有外人这么殷勤干什么?”正在下着棋的九溪说。
“无事献殷勤,我猜她们必有小心思。”陆先生笑着说。
“有事快说。”九溪假装生气地说。
“我想带她们去西山。”小霜说。
“去吧,这几日我都在书院,你们放心玩去吧?”九溪说,“这些时间把霜儿憋坏了。”
“谢谢主子。”她们三人高兴地出去了。
“终于清静了。”九溪笑着说。
九溪和先生你一子,我一子,安静地下着。
“先生觉得时机到了吗?”九溪问。
“就像现在的棋局,是进是守只在一念之间。”陆先生说,“我相信你也早已有所布局。”
“嗯,我再也不想再看着刘家压榨天下人了。先生觉得谁可为将?”九溪问。她知道先生给军中的人授过课,肯定清楚他们的才能。
“梁弘父子和万墨都可赋予重任,虽老夫只是短暂授课三月,但他们的品性和才能老夫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陆先生说,“你对那小子的决定没有信心?”
“不是对他没有信心,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开始就没有回来的可能。”九溪说,“我相信先生,有先生的肯定,我心里也有底了。先生为何如此精通兵法?”
先生停顿了一下,说:“只是纸上谈兵。”
九溪不相信,她也看过无数的兵书,就是不敢纸上谈兵,而先生所说的,明显不仅仅是那些。
“你送过来的苏泽也许是万人之上的相才。他心思缜密,为人低调,虽自己身受不白之屈,但并没有一直活在怨恨之中,心中有百姓,眼中有天下。无论是胸襟才华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陆先生转移话题说。
九溪点点头表示赞成。
“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敢找他,怕他认出我,他可不是那个傻子。”
先生笑了笑,怪不得每日偷偷摸摸地看他,不知情的还以为九溪对苏泽怎么了呢。
“我觉得苏泽是可信之人,告之也无妨。顾家小子不一样,他心有执念,除了风夕他看不见其他人。”
“告诉苏泽真相也是迟早的事,我还想着让他提早进王府呢,以他们之间这种各自的傲气,很难彼此推心置腹。”九溪想原来的意思是苏泽来了益州就会跟顾云珺惺惺相惜,她都给了他机会让他传话,但他们都是外冷的人,也都不了解彼此,所以到如今也只是见面打招呼的关系。
“你如果不在他们之间牵线,让他们走在一起比较难。”陆先生还提醒她道“你可别再欺负他了,再强的人也经受不起再三打击。”
九溪知道他说的是顾云珺,虽然自己不告诉他实情,但也绝不会再让他受打击。只是口头上有时占便宜成习惯了。
“您看好棋盘,又输了。”九溪提醒先生道。
“你这丫头,故意聊天让我分心。”先生笑着说。
“天热了,您还是多注意身体,要不外祖父不会饶过我的。”
“还真有些想念梅老头了。”
九溪收着棋盘说:“他守着雾神山是不会挪地的。我答应两年后就让您回去。”
陆先生笑了笑,他就是一个死脑筋。
“他嘴上说对你放心,实际上也操心着呢。我下山的时候,他再三嘱咐,说的是关心老夫的话,其实还是关心你的事。”
“嗯,我这次来这里之前回去了一趟,他总是各种的不放心。”
九溪伺候陆先生休息后,一人来到苏泽的窗外。苏泽立刻熄灭烛火问是谁。
“是我,你的师姐梅九溪。”九溪知道这书院里除了他没有其他学生了,她的声音也就高了点。
苏泽打开门,愣神一下,月色中的她就像九天仙女。他们之间并无过多交集,她为何晚上来找我?
“不知师姐找我何事?”他心里还是有些警惕,他知道她是先生宠爱之人,但男女有别,他不想让人说闲话。
“月色这么好想找人聊聊,苏师弟能否陪我喝一杯?”九溪见他在书院倒是刻板了,心中不禁想逗他。
苏泽看了看周围,见只有她一人。
“夜深人静,怕是不合适吗?”苏泽婉拒。
“你其实想说孤男寡女不合适吧?”她笑着说,“师弟也是如此迂腐之人?走吧,今晚我院中真是只有我一人,让你痛快醉一回。”
苏泽见她如此坦诚的样子,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梅九溪的院子在最靠近竹林的地方,她让苏泽坐着,自己备酒菜去了。
“平时都是两位侍女伺候,今日你竟自己亲自动手。她们呢?”苏泽坐着也有些尴尬,见九溪一人忙着更不好意思了。
“难得休假,她们偷懒玩去了。”
这时的她倒没有平时的那样娇惯,自从她来到书院后,就成了师兄弟们的谈论焦点。
九溪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酒,在他的对面坐下。
“听闻苏师弟在京城是卖字画为生的,为何会到益州?”
苏泽一听,原来她还知道他的来历,他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只因一人。”他说。
“哦,我以为师弟是慕名而来,原来不是自发而来。是什么人让师弟来此的?”九溪故意问。
“陆先生高山仰止,岂是我辈能求之人。”
“先生收人从不看人情,他能收你定是你有过人之处。不知你说的是何人?”九溪倒不放过自己的问题。
“益州王王妃。”他还是直言。
“就是刚过世的王妃?苏师弟认识她?”
苏泽的眼睛湿润了,他喝了一口酒,掩饰自己的情绪。
“是她改变了我。”他哽咽地说。
九溪没想到苏泽会觉得自己改变了他,见他如此伤心,她也没有逗弄的心了。
“你的路应该还是你自己的,你是不是把她看得太重了?”
“你不懂。”苏泽又喝了一杯,说,“她在京城街头不嫌弃我的身份为我出头,她治愈了我母亲的眼疾,是她为我指明了一条路。她说让我在益州等她,但是她食言了。”
“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也许她没有食言。”
“怎么可能忘记,她脸上有一道伤疤,总说自己是丑女,但那伤疤根本盖不住她的光芒。”
“但也许就是那道伤疤才能遮住世人的眼睛,如果没有了那道伤疤,你还会认识她吗?”
他闭上眼睛,好像真在想象没有伤疤的风夕,他睁开眼,九溪的脸就在眼前。他吓了一跳,往后仰。
“你还没告诉我认识吗?”她笑着问。
“我不知道,应该是认识的。”
“是吗?所以你对自己也认识不够。你说脸上的伤疤是看得见的,而有些人心上的伤疤是看不见的,你心上还有伤疤吗?”九溪问。
“你……你……”他站了起来。
“我说她没有食言,没有了伤疤你就认不出她了吧?”她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你……你……怎么可能?”他不敢相信地指着她。
“怎么不可能?你娘安排在哪里了?”她平静地问。
他忽然过去紧紧地抱住她,又马上地放开了她,在院子里跑了一圈,过来把酒一干而净。
她笑了。原来他还是那个亲近的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