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人并非诗人所创作的诗句中那般淳朴善良,一个处于弱势的老人带着一个孩子,若是不表现的强势泼辣,别人会反过来对她狠辣不留情面。
没有办法,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活的体面。
姥姥为人处世再不好,也全部都是为了她。
令葵央记忆最深刻的是,她想要去学堂读书,姥姥听到她这般有志气,便很高兴的想要把家里的鸡给卖了换钱给葵央交束修。
但那天姥姥有些伤心,因为姥姥养的鸡丢了几只,具体几只她不知道,因为姥姥不识数,只能从一数到十。
把那些鸡卖掉根本凑不够给先生束修的钱。
尽管如此,姥姥每天都要清点鸡的数量,那天早上,姥姥数完刚好十只,可姥姥养的鸡不止十只,如果没有丢的情况下,通常是数不完的。
姥姥这才发现鸡丢了,交不够束修,葵央就去不了学堂读书识字,气得姥姥骂了一上午。
也不知道姥姥在骂谁,骂累了这才想起去修鸡围栏,一边修一边絮叨:“欺负我不识数,偷我那么多鸡,让我家二丫读不了书,要让我知道,跟你没完 .......”
仿佛在姥姥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好像姥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问姥姥丢了几只鸡,姥姥说丢了很多只,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偷的,让她的二丫读不了书。
葵央只觉得有些可笑,可能鸡早就开始丢了,只不过丢到了今天,才丢到姥姥的数学水平之内。
令葵央更想笑的是,靠着种边角地,挖野菜,捡别人不要的垃圾,已如她跟姥姥这般境况的,依然有人惦记。
当时姥姥努力的修补着围栏,生怕围栏里的鸡再跑出来,她真的好傻,鸡是出不来了,可是偷鸡的人能进得去啊。
可能是外公走的比较早,外婆从始至终都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别人丢掉不要荒芜的边边角角,那就是姥姥的地。
有时候姥姥辛辛苦苦除草,松土,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一小块,很快别人就会再占回去。
其实也不能说是占,因为那原本就是人家的东西,他们本来瞧不上的边边角角,可姥姥整理了,像样了,他们就又瞧得上了。
瘦田无人争,耕开有人争,这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从来如此,一些不起眼的东西,一旦别人瞧上了,那就是好东西。
从她记事起,姥姥就是到处平地,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一小片地,别人说收回去就收回去。姥姥似乎也是习惯了,这里不行,就去别处。
姥姥就是用这些别人看不上的边边角角,养活了父亲母亲瞧不上而丢掉的她。
生下她的时候,他们看她身体虚弱又是个女孩,要把她给丢弃掉,姥姥不让。
姥姥说:“你们不养我来养!”
好不容易将她养大了,她恰巧又碰到了救她一命的主子乔犇犇,后来成为了主子的贴身丫鬟。
自己的主子有数不尽的身价,她作为主子的贴身丫鬟月例钱自然不会少,当初嫌弃她,将她丢弃的父亲母亲和奶奶,此时又想把她给要回去了。
但她可不是那些边角地。
此后姥姥终于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别人收不回去的地。
可惜,她都没在有生之年好好孝顺姥姥,姥姥就被人给害死了.......
那个时候她多想长大啊,她觉得等自己长大了以后就可以看更多的风景,再也不用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再也不用辛苦的跟着姥姥上山采山货卖山货了。
“姥姥,我想回家!我想回到小时候,跟你一起上山采山货摆摊卖山货.......”
葵央口中的家并不是口头上的家,她只是单纯的想要让姥姥醒来。
“我真的快撑不住了,姥姥你抱抱我好不好?姥姥........”
可葵央姥姥的魂魄却越来越模糊,她始终什么都没有说,在影子快要消失不见的时候,朝着葵央开口说道:“小葵,姥姥要走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姥姥就放心了。”
“姥姥,你不要走!不要走......你把我带走吧姥姥.....呜呜呜......”
乔犇犇见此,于心不忍的蹲下身来,抱着痛苦不已的葵央,悲伤的开口道:“山水一程,三生有幸有您陪伴在她的身边,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过往,言之所看皆是遗憾。”
“来日并无方长,一别再无归期,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以后相见只能在梦中,您长眠,葵央也会长安的。姥姥您放心吧,我会把葵央当成自己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崔珏也开口附和道:“今生虽缘尽于此,来世葵央和老人家还会再续亲情,还望老人家能够长安长眠,不必挂念凡间琐事。”
葵央的姥姥安心的笑了笑,开口说道:“多谢乔姑娘,崔大人出手相助,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恩情。”
说着,她又看向葵央说道:“小葵,姥姥要走了,你不必思念我,你的人生很长,还有很多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再见了小葵........”
葵央想要乞求姥姥不要离开,但却抵不过姥姥消失的速度,很快......很快,姥姥的影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姥姥!你不能走!额.......”也许是葵央太过悲痛的缘故,竟悲伤到昏死了过去。
乔犇犇见此,连忙命人将葵央送到了房中休息,又命人将葵央姥姥的尸体厚葬了。
一切都处理好后,乔犇犇脸上多了丝轻松,又多了丝惆怅。
“小时候不懂,为什么一根绳子可以拴住一头牛,让它在田里劳作一整天。现如今,我才知道有一把无形的枷锁把我困在白天与昼夜之间,我后来才明白,原来牛和我都有着各自致命的弱点,牛的鼻子太软,怕疼,我的人生太短,怕坎坷,怕离别,怕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