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郝姨果真烧了一道醋溜白菜。
萧子窈最近口胃渐好,这会儿又遇上喜欢的菜色,自然便多吃了几口,还笑道:“郝姨怎么知道我要吃这道菜?我记得我与沈要说过之后,他便上职去了呀。”
郝姨一笑,又添一道甜汤来,说:“要不说咱们沈军长心细?下午的时候我还没上工呢,这事儿是沈军长亲自找来我家和我说的,我一听,就立刻跑去买了莲花白!”
萧子窈微微一怔。
是时,沈要正在院外收着衣服。
他偶尔也会做些家事。
这几日晴好,入冬之前,郝姨便想着将厚的衣服被子都取出来晒过一道,其实,她一个人收拾本也未尝不可,只不过慢些罢了,谁知,沈要却因着太紧张萧子窈,唯恐天气冷得快、她没穿的,便自顾自的上前搭了把手。
他总也算不上什么好人,所以,也定然不会有那许多体恤下人的心情,却唯独待她极好,全然挑不出一星半点的毛病。
萧子窈默默无言。
沈要很快便收好了衣被。
他办事一向麻利。
更何况,今日本就是他吵着嚷着、非要缠着萧子窈等他一起吃晚饭的。
之于萧子窈,他简直太过偏心。
为了她,再耽搁的事情也不能耽搁,再重要的事情也不够重要。
如此,上桌吃饭,便成了他眼下的头等大事。
他于是开开心心的坐了下来。
然,说是开心,偏他面上却照旧没有什么表情,唯独萧子窈一眼便知,这呆子分明就是开心坏了——
“六小姐。”
他叫了一声,便再没了下文,又看看她,像偷看,见她不理,便又悻悻的低下头去看看菜色,面无表情。
一时之间,他二人相对无言。
谁知,过了半晌,他竟又抬起眼来看她,眼光甫定,巴巴的,有些可怜。
只不过,这一回,他却是目不转睛的。
“六小姐。”
他小心翼翼的叫道,“有你喜欢吃的菜。”
萧子窈瞬间破功,顿时笑出声来。
他乖的时候实在太要命,什么猫猫狗狗也比不过。
“我看到了。所以呢?”
沈要想了想,道:“你多吃一点。”
话毕,他便埋头扒了一口白饭,萧子窈眼见着他又要不自知的狼吞虎咽起来,谁知,她正欲出声提醒,沈要却兀自一顿,仿佛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动作便从此慢了下来。
他于是慢吞吞的嚼了半晌,才道:“六小姐,如果我做到细嚼慢咽,那你也得多吃一点。”
萧子窈直觉有些哭笑不得。
偏她却舍不得再逗他了,毕竟,小狗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好,我答应你。”
她如是道,说罢,话音急转,又问一句:“不过,我方才却听郝姨说了,你是半路折去四方斋找她的,那你工作可有做完了?”
“没做完。”
他倒是坦白,只管想也不想的答道,“做不完。明天做。”
“那你还说你会努力工作!原来都是骗我的?”
“没骗你。”
沈要理直气壮道,“我努力了。就是没结果而已。”
萧子窈掉转筷子敲他一下:“我看你就是没想努力!是不是把工作都交给夏一杰了?”
沈要于是不说话了,只管默默扒饭。
索性,她倒不至于真的要同他置气,于是开口,似是安慰自己、又似是安慰他一般,道:“呆子,只这一回,下回可不许了。知道了吗?”
沈要立刻抬起眼来,哦了一声:“知道了。”
——那模样,当真像是如蒙大赦一般。
如此,萧子窈既已应了他去,便有意多吃了些饭菜,省得他之后多想,谁知,郝姨一见,竟也喜上眉梢,只管连连的抚掌笑道:“要不是说还是沈军长有办法,也只有他能哄着夫人您多吃些东西!”
萧子窈无奈一笑:“哪里是他哄我,分明就是我哄他。”
“哎呀,夫人,您还年轻,有些事情您还不懂呢。”
郝姨迎上来,一面收着碗筷一面振振有词,“这夫妻二人要是想在一起过一辈子,哪个不是要互相谦让着来的?沈军长让了您,您就自然会让着沈军长,甭管是谁让着谁,这便都是哄、都是办法!”
是时,沈要正扛着几床被褥上了楼去,萧子窈闲来无事,便随郝姨一同笑道:“那岂不像是训狗?我训他他训我,最后谁也没占便宜!”
“这样才好呢!谁都没占到便宜,便是您俩谁都占到了便宜!”
郝姨到底是个心热的,更加做事妥帖,萧子窈一向念着她的好,便亲自送她下工。
“郝姨,这个手电筒你拿上,现在天黑的早了,你走路要小心。”
正说着,她便又转过头去,只将两只牛批信封递了过来,道:“郝姨,我和沈要最近都脱不开身,所以还请你帮我走一趟法兰西会所——之前小金铃姑娘在我这里再三受了伤,我总得好好补偿人家。这些钱你一份她一份,权当是你的辛苦费。”
郝姨听罢,连连推辞道:“万万使不得,夫人,这是我分内之事,无功不受禄!”
萧子窈一笑,只管将那信封往她手里塞得更紧。
“我听说宝儿要上教会学校了,之后买课本买校服都要花钱,你便当是我包给他的红包。”
她和颜悦色的,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主子了。
更何况,话已至此,饶是郝姨也再难推脱。
如此,她便收了那信封,复又连连的谢过了,方才下了工去。
郝姨于是打着手电筒,小心翼翼的走路。
说起来,此物也是个顶顶贵重的玩意儿,她轻易不敢磕砰。
谁知,眼见着四方斋的招牌渐近,郝姨正拐进了胡同,一个小影却一下子扑了上来,她着实吓了一跳,手电筒一晃,便立刻听得一声哀叫。
“哎呀,阿娘,好刺眼!”
“宝儿!怎么是你!”
郝姨看清了儿子,顿时骂道,“这么晚了,你不在家温书,怎么还跑来屋外乱晃!”
宝儿一指身后,那胡同黑洞洞的,幽深不已。
“才不是我不读书!分明就是刚刚有人搬家,吵吵嚷嚷的,我学不进去,才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