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车马劳顿,嬿婉一直没找到机会去跟舒嫔说话。
或者说,如懿一直没有给她靠近舒嫔的机会。
如懿走到哪里都要把舒嫔带着,就好像当初的海兰那样。
尤其是,当如懿发现嬿婉似乎想跟舒嫔说话,还恰巧碰见嬿婉跟她说坐胎药几个字之后,就看舒嫔看得愈发紧了。
嬿婉让春婵盯了三次,发现暂时还不能事成之后,就将这件事情暂且搁置。
比起真心喜欢陪着皇后娘娘,无论是舒嫔还是如懿,嘉妃,纯贵妃,都只是她日常进位的谋划和报复罢了。
比起恨,爱要浓烈得多,也温暖得多。
她想拉回皇后娘娘,如果拉不回来,那就竭尽全力去让皇后娘娘得偿所愿。
“娘娘……”
“你怎么又来了。”
嬿婉才进了门,富察皇后就无奈地蹙起眉头,往外面看了看,果然天也才刚亮而已。
嬿婉伤心:“娘娘嫌弃嫔妾了,是嫔妾最近晕船,不如之前瞧着赏心悦目了吗?”
富察皇后哭笑不得:“你明知道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她叹了口气,冲着嬿婉招了招手。
嬿婉立刻快步到了她身边,接过莲心手里的梳子,轻柔地给富察皇后梳头发。
只是一小会儿功夫,一个漂亮的小两把头就梳好了。
再搭配上浓淡合适的绒花配饰,显得端庄秀丽,柔美婉约。
嬿婉并不停下,继续拿起胭脂水粉,给富察皇后上妆,等她放下螺子黛,富察皇后脸上的病容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清冷高洁的端庄亮丽。
“娘娘真好看。”嬿婉左右端详,眼尾却泛起潮红。
“傻姑娘。”富察皇后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道:“今日就能去岸上了,皇上下令休整几天,最近有不少官员命妇拜见,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准许你们带足了人,就近去买些东西。”
嬿婉又惊喜又担心:“这不合规矩,您整日里要操持事务,又要接待命妇们,就别为这些琐事费心了。”
自她选择做宫妃,就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不得出的准备。
人哪儿能既要又要?
嬿婉温顺地抓着富察皇后的一片衣袖:“娘娘,嫔妾真的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
富察皇后温柔道:“就当是替我去瞧瞧,记得,不止要给我带当地的特产和小玩意儿,还要好好记住都瞧见了什么,回来画给我瞧,书画一体,既然提起了笔,就不能懈怠。”
嬿婉实在没办法拒绝她这样的要求,更拒绝不了她仿佛额娘般的督促和叮嘱:“娘娘……”
富察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也不光是你去,阿哥公主们也想去看看。”
正说着话,和敬就来了:“你又比我来得早!”
她说到这都有些无奈,自己今天又早起了半个时辰,竟然还是笔嬿婉来得晚。
到底令嫔是额娘的女儿,还是她是啊!
令嫔到底还记不记得,她应该邀宠的是她皇阿玛,而不是她皇额娘啊!
嬿婉洋洋自得:“嫔妾又赢了公主!”
璟璱被她的小模样逗笑了:“你这样,哪里像是个做人家庶母的。”
这句调侃的话出来,不光是嬿婉和富察皇后愣住,璟璱自己也愣了愣。
璟璱向来骄傲她嫡公主的身份,将后宫中的妃子都当做是她皇阿玛的妾,庶母这个词,毕竟沾了一个母字,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亲口用在嬿婉身上。
璟璱被嬿婉和富察皇后看得有些害羞:“咳!听说今天皇阿玛要接见地方上的大臣们,我想去听听。”
富察皇后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璟璱怎么会想去听这些?”
璟璱越发羞涩了,但比羞涩更多的,是对未知世界的向往:“总是瞧见皇阿玛跟后宫的妃嫔们相处,女儿想看看在臣子面前,皇阿玛是怎么样的。”
她对帝王,又或者说是掌权者,到底是如何驯服底下心思各异的臣子的,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之于她,就好像是宫妃们之于皇阿玛,总是柔顺有余,勾心斗角不足,根本无法比拟史书上帝王将相们的你来我往,已经不能满足她的好奇心和尝试了。
她想看到更多,更不一样的世界。
璟璱眼神亮闪闪的:“皇额娘,女儿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合时宜,所以来问问,女儿可以去吗?”
富察皇后吃惊于女儿的变化,但此时的她,还没有想那么深远,只是觉得女儿能见见世面也不错,于是笑着点点头:
“一会儿你随皇额娘去见你皇阿玛,皇额娘一定叫你心愿达成。”
璟璱高兴极了:“谢皇额娘!”
她看向嬿婉:“嬿婉能去吗?”
富察皇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嬿婉:“嬿婉觉得呢?”
嬿婉摇头:“后宫不得干政,嫔妾不能仗着娘娘和公主喜爱,就不知轻重,让人诟病娘娘和公主,也不能让人觉得皇上纵容臣妾,坏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璟璱一愣:“那我也是女子,我若是去旁听,会给皇额娘惹麻烦吗?”
她依依不舍,却也还是认真道:“这件事情我自己来想办法,皇额娘不要管了,女儿年纪小,又是父皇唯一的嫡女,即便说错了什么,他也不舍得生女儿的气。”
富察皇后惊喜于璟璱的长进,女儿遇到了事关君父的大事,不是一味莽进,也不是遇到规矩就退缩,反而看能看明白夫妻君臣父女之间的底层关系,并准备依据此来另想办法。
她欣慰地摸摸璟璱的脸颊:“璟璱当真是长大了。”
这样的璟璱,日后无论什么样的境遇,都能过得极好了。
璟璱清冷理智的表情顿时滞了滞,小脸儿微红,又高兴又害羞。
嬿婉温柔地望着璟璱:“公主,您跟嫔妾不一样,您是公主,日后便是额驸的君,多学多看是应该的,皇上是您的父亲,最疼爱您,为了您不被额驸糊弄,肯定希望您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璟璱红了脸:“什么额驸啊!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富察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嬿婉,轻轻拍了拍璟璱的手:“虽然但是,嬿婉说的没错。”
璟璱羞得小脸儿通红:“额娘别听她说胡话!女儿要一直陪着皇额娘!”
她才没有了弟弟,如今自己也不大,父皇一向疼爱她,又爱重皇额娘,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让她出嫁?
嫁人,离开皇额娘和皇阿玛,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璟璱抱紧富察皇后的胳膊,将小脸儿埋在她的肩膀上,满脸都是依赖。
哪怕她已经长出了坚硬的羽翼,可她实际上还是那只依赖父母的雏鸟,以为赖在父母身边还能很久很久。
嬿婉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母女亲情,她甚至自小都不会跟额娘撒娇。
仔细想想,她哪里是不会撒娇的人,她只是明白跟额娘撒娇没用,所以才觉得自己不会跟额娘撒娇罢了。
额娘她,从来都是亲手拿到她真金白银奉上的好处,才会觉得她这个女儿有用的。
大约也是因为这样,她那时候才跟小六处不好吧。
心神不过微微跑了跑,富察皇后已经准备要出门了:“婉婉去找玫嫔吧,她巴巴地想跟你和永琪一起出去逛逛呢,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侍卫,不用怕,好好地去玩吧。”
嬿婉看着她温柔的目光,险些也想伸手捞住她的胳膊,将自己的头也歪在她的肩膀上。
富察皇后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睛微微弯了弯:“去玩儿吧,傻孩子。”
嬿婉没敢再继续待下去,怕自己会忍不住又红了眼圈,再让娘娘忧心:“嫔妾一定给娘娘捎回来好些东西!也一定把所见所闻都画下来给娘娘看!”
她简直是落荒而逃。
富察皇后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傻姑娘。”
璟璱有些茫然:“皇额娘,她这是怎么了?”
富察皇后握紧璟璱的手:“以后,你们两个要相互扶持,她是个没什么亲缘,却又极重亲缘的人,可以做一辈子的家人。”